妹自从落水后就有些不一样了,他怀疑过,试探过,调查过,然而,她身上似乎处处是破绽,又似乎毫无破绽,然而怀疑也好,试探也好,调查也好,他见她与武老虎通信谈笑,对自己却横眉冷目,心里却还是忍不住发酸,果然女生外向,他原本以为她许了那样一个人,就算嫁出去,他也不会面对这样的心酸,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一手教养长大,才貌双全的妹妹竟会和武老虎那样一个粗人如此契合。
齐铭在床沿坐下,苦笑道,“沙华,你生七哥的气,是不是该告诉七哥,七哥到底哪里做错了?这般整天躲在屋子里算什么?”
沙华哼了一声,头都没抬,齐铭盯着她手中的绣绷半晌,开口道,“这是在做什么?”
沙华继续哼,齐铭眉头皱了起来,神色也冷淡了下去,“沙华,我在问你话!”
沙华还是没抬头,手上的动作却停下来了,就在齐铭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时,她浓密的睫毛扑闪了两下,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而下,一颗又一颗。
齐铭一愣,还没回过神,就见沙华猛地抬起头,被泪水包裹的双眼像是浸在冷泉中的两丸黑水晶,纯净透亮,仿佛能穿过血肉,直视他最肮脏丑陋的内心。
她眼角的泪珠还在不断涌出,声音却冷静而清晰,“安郡王府将我卖了个好价钱,难道还不准我耍耍小脾气么?”
这样一双眼睛,齐铭根本无法直视,别过眼神,嘴里却下意识辩解道,“我知道你不满这门亲事,只我也同你仔细说了这门亲事绝对是整个京城数一数二的,日后你就知晓了,而且这是祖父的意思,我们谁又能违背?”
沙华抬手擦了擦眼泪,“我自然知道是一门好亲事,那天我见过武将军后就知道了,那你现在不满我为武将军做剑囊又是什么意思?”
齐铭一时竟无法回答,沙华眼角泪珠涌的更急,“他是个好人,也是真心疼我,我只看不惯你们一面要借他的势力,一面又自视清高,瞧他不起,不但你们,连那些丫鬟、仆从都是!都说我所托非人,嫁了个大字不识一个的莽夫!他是莽夫又如何了?他是莽夫,至少会在我说你不好的时候,给我壮声势撑腰!嫂嫂倒是嫁了个如玉良人,但她要是敢说自己亲哥哥不好,哥哥你也肯定只送她七个字,多言乃七出之条!这样的如玉良人要来有什么用?你们凭什么瞧他不起!你们瞧不起他,我就不想看到你们!”
沙华说完拿着那未完工的剑囊捂着眼睛呜呜哭了起来,齐铭见她哭的双肩耸动,珠钗摇晃,酸涩、无力伴着自己也说不清的郁愤在心头弥漫开来。
他沉默半晌,说出的话却是,“我原本只当妹妹是个懵懂柔顺的,不想妹妹却看的如此清楚”。
沙华捂着脸假哭,对演技要求不高,脑子转的还算快,一见自己都哭的这么可怜了,他竟然还想着在这时候试探自己,心下暗骂,抽泣的动作却没听,哽咽着道,“我看的清楚又如何,还不是只能任由你们摆布!安郡王府养我这么多年,我不敢有怨言,我只问哥哥一声,哥哥疼我这么多年,难道都是假的!其他人也就罢了,哥哥为何也和那些人一般模样?哥哥这般却让我如何自处?难不成非得再投一次湖才趁了哥哥的心?”
好吧,沙华承认自己是怂了,面对齐铭这样的人,她根本不想跟他硬碰硬,到这个时候还是想打亲情牌。
齐铭木着脸,声音僵硬而飘忽,“只怕妹妹现在是不会再投湖的了,我看妹妹自从见了未婚夫婿后,倒是活泼了许多,也伶俐了许多,称心如意——”
沙华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看着他,这回是真的惊讶,根本不用装了,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齐铭竟然还说出这番话来,这是要恨不得她死的节奏吗?话说她死了,他还怎么卖妹求荣?
她曾仔细分析过齐铭对原主的态度,得出结论,齐铭是绝对疼爱原主这个唯一的嫡亲妹妹的,虽然很多时候,他不会将妹妹的幸福放在第一位,但这份疼爱却绝对是真的。
她进入原主的身体后,不敢奢望自己能有办法让齐铭时时刻刻将自己放在第一位,只希望能通过自己的言行加重在他心中的地位,难道说她这么多天的努力都弄巧成拙,让齐铭厌烦到连利用她都不想了,直接想她死了?
沙华强忍着一巴掌抽死齐铭,或是抽死自己的冲动,硬是逼出一大堆泪水,抽噎着一字一顿开口,“自母亲离世,至今十三载,沙华能活到现在,全靠哥哥一力照拂,既然哥哥这么说了,沙华这条命还给哥哥也无妨——”
她说着猛地伸手拿出迎枕下的匕首,拔出就往自己心口刺,齐铭听着她的话头全神戒备,生怕她当真往外跑要跳湖,闹的全府皆知,没想到她竟然在枕头下藏了匕首,眼看她不顾一切的举着匕首往自己心口刺,情急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好在她哭的全身颤抖,动作不快,他及时抓住了,匕首离沙华心口还有半尺的距离。
沙华被他抓住了手腕,还要使力往自己心口刺,他下意识狠狠一捏,他是个书生,力道对已经练了三个月《无际心法》的沙华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但沙华根本不敢表现出自己是个怪力女的事实,只好随着他一捏的力道,装作吃痛的模样松开手,于是,在重力的作用下,匕首自由下落,落到了沙华挣扎时曲起的脚背上,而那匕首又是武老虎为讨心上人欢心千挑万选的利刃,虽然比不上沙华贴身收着的那一柄,虽然装饰的花里胡哨——
利器入肉的疼痛传来,沙华愣了愣,纠结了一下自己这伤受的,是应该怪齐铭太蠢,还是该怪武老虎太殷勤,才痛呼一声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娘的,这样都能受伤,还有比她更倒霉催的吗?
齐铭也愣了愣,他是书生,平时根本没机会和刀剑打交道,刚刚见沙华一个劲的要把匕首往自己心口刺,下意识就做了那样一个动作,谁知道那匕首竟这么锋利,掉落下来还能割破袜子,切入沙华脚背中。
“七爷、姑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