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愤怒（苏然）8

    其他弟兄也都在破口大骂，毫不掩饰地表示出心中的焦躁。忠武军的残兵已经跑到了村外，现在正被北、东两个方向的伏兵痛扁，虎贲横冲军则是基本覆灭，只剩下大约一个什的幸存者，据守这座狐仙小庙负隅顽抗。他们在砖墙上砸出窟窿，伸出搬钩铳和鲁密铳打的是不亦乐乎，有那么一会儿居然让空场上的义军被迫卧倒，连抬头都要小心翼翼。

    六只尖嘴乌鸦悄无声息地落进空场，在忠武军小官的尸体上整齐地排成一行。它们转动着黑漆漆的眼珠，耐心而仔细地扫视全场狼藉，似乎正在评估哪堆人肉可吃，哪堆人肉还要再放一放。两个年轻义军实在受不了这种蔑视，怒骂着从地上窜起身来，但他们才刚刚冲出去五步，就被一阵灼热的弹雨当即撂倒。

    据守狐仙庙的横冲军，一定是搜罗了所有能用的火铳，每轮排枪之间几乎没有空隙。除此之外，他们还有着比砒霜还毒的眼神，无论义军从哪个方向接近，不出三步就会被这帮家伙察觉，然后在“噼里啪啦”的射击声中被迫原路退回。

    战斗拖延了一刻钟。然后又一刻钟。然后再一刻钟。所有义军都被磨光了耐心，恨不得嗷嗷叫着冲上前去，把官军从小庙里拖出来一口咬死。但弟兄们也只能是想想而已，盲目硬冲的话，除了给对面增加战果之外毛用都没有。

    最后，还是那个勇敢的老爷子帮上了忙。他不顾周遭人的劝阻，执意回到了充满痛苦记忆的空场上“我看你们，不是带了一堆火药包么，咳咳”老汉锤着胸口，一边剧烈咳嗽，一边充满仇恨地瞪视着狐仙庙，飞快地比划起了手势：

    “有火药，还愁拿不下来？年轻人，你们再想想！”

    有些时候，一语真的能够点醒梦中人。焦勇抬起脑袋，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漫天浓云，随即提出了大量投掷火药包，利用烟雾掩护义军弟兄冲锋的办法。周尽忠则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想出了一个更孬的赖点子。

    “把力夫们做饭用的辣椒面都拿过来！”校侯威风凛凛地使唤起了苏然，两人都没觉得有哪里不妥。他要给火药里面加点佐料，让狐仙庙里的残敌好好吃顿够热够辣的加餐。

    难题就这样解决了。义军首先往户线面的四面扔了三十多个火药包，把空场一下子弄的浓烟滚滚，比秋天烧秸秆还要夸张。接下来，焦勇又派出了总数六人的敢死队，命令他们手拿料包身背武器，用匍匐前进的方法，一点一点地向敌人的据点接近而去……

    横冲军残兵立刻意识到了危险。他们向四面八方胡乱射击了两轮，接着又把枪口纷纷放低，冲着墙根不停歇地射击。一个敢死队员被打穿了肩膀，翻倒在地好似杀猪一样地惨叫，但其余几人已经接近到了五步之内。残兵们无论再怎么挣扎，也都只是徒劳而已。

    “通通通通通！”

    五声闷响，五团火光。暗红色的烟雾随即在院里腾起，仿佛血液直接从空气中流淌。尽管隔了老远，苏然仍然感到鼻子一阵阵地发痒，就在爆心正中的横冲军残兵，可想而知会有怎样的感受。

    小小的狐仙庙仿佛开了锅一般，充斥着哀嚎、尖叫以及最恶毒的咒骂。两名官军趔趔趄趄地撞出了正门，就像连环炮一样放出一串串剧烈喷嚏。他们的眼睛和鼻子肿成了三个圆球，沾满又粘又稠的红白液团；他们仿佛对待杀父仇人一样撕抓着喉咙，从气管深处挤出受伤野兽的绝望咆哮……

    义军用火铳解决了这两个倒霉蛋，非常仁慈地减缓了他们的受苦时间。随后又有三人陆续闯出小庙正门，也全部照此办理。苏然看的非常清楚，其中一个人在跑上空场的时候，已经把胖袄的圆领扯了开来，一个劲地对着义军狂叫“快点打死俺！”

    至少还有四个官军活着，就像受伤的耗子一样躲在庙堂深处。他们吸进去的辣椒面没有那么多，尚没有丧失全部战斗力，义军必须派人进入狐仙庙，面对面地用刀枪最后解决问题。

    焦勇选了八个壮硕弟兄，给他们配齐铠甲头盔之后，这才把人送了进去。然而，那群中兵不愧是在塞外打过仗的，尽管眼睛看不清、气管喘如牛，但他们在被殴死之前，仍然拖走了一个义军弟兄当垫背。另外还有两人被打伤胳膊，顺着袖管哗哗流血。

    /这么能打的兵，为啥不去北边消灭戎狄？为啥不到西面抵御祖龙？非要跑到无冤无仇的许州，让这么多的老百姓白白死掉！/

    苏然用左手死死地按住拳头，对官军莫名其妙的行动更加仇恨了。包括勇丁、青壮和老弱妇孺在内，这帮鳖孙在刺史碑村杀了差不多二百人；在义军随后的复仇当中，官军也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来到刺史碑的六十名官军差不多全部折在了这里，只有寥寥几人沿着干河沟逃得性命。

    这些人不全是当场被打死的。有些人倒地的时候还有气息，但是义军已经杀红了眼，只要看到就会照心口补刀。根据城外两路伏兵的报告，他们还曾经抓到过四名忠武军俘虏，这几个家伙眼见情况不妙，抛下兵器试图跪地投降，但愤怒的义军弟兄随即尾随而至，不顾伏兵的劝阻拔出佩刀就砍。

    在焦勇赶过去阻止的时候，四个俘虏当中已经有三个的脑袋开了瓢。剩下的一个更惨，脖子都成了饺子馅。跟这几个家伙比起来，虎贲横冲军的那个俘虏那真是幸运到家了，他是周尽忠带人打扫狐仙庙时发现的，当时就在校侯的严令之下被保护起来。否则的话，这货也会在一秒钟之内死于私刑。

    勇猛善战的横冲军，只剩下这唯一的一名幸存者。他倒在功德箱的旁边，身上足足摞了两具裹甲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两眼紧闭嘴唇青紫，再等几忽肯定也得跟同僚们一起去见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