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能走的路仅仅剩下了一条而已。高殷非常不愿意向那个人求助,尤其是在临近晚饭的时候,这就意味着主客双方不得不同席就餐,硬着头皮说上一大堆有关老高家的闲话……但当初硬要把高老九拽过来的,正是他这位大齐天子。既然是自己做出的选择,那就必须承受相应的代价,谁要是为此叫苦叫累,别说是皇帝了就连当男人的资格都没有。
高殷专门写了一张手谕,而且是由徐逵而非宦官送到高湛的穹庐,对九叔表示了应有的尊敬。为了熬过格外漫长的等待时间,他不得不倒背双手,在忙碌的黄门之间一圈又一圈地踱步,时不时还会仰起下巴,透过烟孔注视头顶那片紫色的晚霞。
天空的颜色,并不是充满鲜活生命力,好似苜蓿花一样的美丽浅紫,反倒更像是血液凝结之后,痂壳断口所呈现出的那种肮脏黑紫。账外传来一阵阵嬉笑,是那些跑操完毕的士卒正在返回营区,他们就像刚刚游玩归来那样兴高采烈,对不久之后将会面临的一连串恶战,非常默契地一字不提……
又是一天即将过去。但是大齐天子高殷,仍然对自己究竟该做什么浑噩不明。等小黄门收拾完书卷,弯腰低头陆续散去之后,他立刻就在龙榻上正襟危坐,使劲浑身解数让自己看上去充满威严,而且内心并没有特别空落。趁着九叔还没到,高殷开始反复推演接下来将会发生的场面,光是合适的开场白,就让他绞尽脑汁想了小半刻钟——
“微臣来迟,惶恐之至,惶恐之至……”
高湛突兀地掀开毡帘,双臂前伸双腿后蹬,当场就给侄子来了个猛虎落地式。只见他小心翼翼地伏地叩首,不仅膝盖仿佛粘胶一样牢牢贴住地毯,嘴里也是“有罪有罪”、“惶恐惶恐”地说个不停,礼节之大以至于都到了荒谬的地步。
九叔上演的这幕滑稽戏,让高殷一下子就愣了神,精心想好的开场白更是忘到了九霄云外。“啊……王相,平身吧,”他蠕动着嘴唇,过了好半天才想到正确的回应方式:
“朕没有治罪王相的意思,也不会给王相增派其他差遣。朕只是想——只是想和王相一起用些便饭。叔侄之间,许久不曾单独聚过了。”
“臣不胜荣幸之至。”高湛总算去掉了那个“微”字,语气当中也增加了不少自信。他从地上利索地爬起来,三两下拍走裤面上沾着的浮尘,然后就呵呵地咧嘴笑着,自觉地站到了皇帝侄子左手旁:
“方才徐校——徐队主送手谕来时,臣还以为陛下要令臣担任先锋,即刻出击杀敌去呢。呼,当时真是吓得不轻。聚一聚好,臣也盼着能和陛下聚聚,想当年显祖先皇尚在的时候,宗室家宴真是其乐融融,臣每次想起,都觉得……喔——哦——”
他抽动着鼻翼,显然很想控制住那股不适感,但最终还是狼狈地失败了。“臣,臣在君前失仪,实是罪不容赦。”高湛苦着脸,一面努力忍耐那股难闻味道,一面竭力为自己开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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