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平元年九月十五。汴京内城,大齐太庙。
“从此上至天,将军制之。”
天子手执黄钺,郎朗发声。清晰洪亮的胸音,在重檐大殿前部的十一根沉香楹柱之间,激荡回响。/就是这个时候/,赵栋成眨眨干涩的眼皮,用力握紧粗如儿臂、遍涂朱漆的五仞(一仞等于七尺)旌杠,努力压抑住满脑子的兴奋,好让自己能够继续擎着三辰大旗立正,而不是像甬道对面那个小宦官那样,激动得“噗通”一声栽下玉辂。
/就是这个时候。高祖神武皇帝与世宗文襄皇帝的神室,天子花了半个时辰总算拜讫完毕。出征仪式的高潮,就在这个时候,从这句话正式开始!/
劲风吹过,令出征将士的五色旌旗与法驾卤簿的翠绿羽葆,齐齐飘扬。于是文武朝臣纷纷举目,仪卫侍从争先仰望,分列于太庙广场上的数千名观众,刹那间都把目光投向了身处大殿中阶、如松柏般傲然挺立的当今圣上。九月十五日凌晨,太卜局丞先行来到太庙占卜,得出了最最上等的大吉之相,为新帝登基以来首次举行的出征仪式,起了一个再好不过的开头。但他那点钻烧龟壳的小本事,与皇帝展现出的朝廷威仪相比,真是不值一提。
赵栋成完全不敢相信,这位翩翩然宛若神仙的年轻皇帝,从即位到现在才仅仅过了一年而已。他是一位表情严肃、身高约莫五尺八寸的二十岁年轻人,虽然肤色与下力人相比显得格外白皙,但却有着肩宽腿长的强健体形,将一整套厚重华美的十二章冕服,毫不费力地轻易撑起。温暖的阳光从东面洒下,略过内城城墙青灰色的厚砖,令冕冠前后垂下的十二串珠旒,闪烁出令人心悖的七彩虹光。
旒串模糊了天子的容颜,令他愈发地显得神秘。赵栋成轻吟出声,与在场众人一起发出压抑不住的赞叹,但是天子对这些干扰听而不闻、视而不见,依旧是按照仪式应有的步骤,继续向下进行。他将象征威严的钿金黄钺双手捧起,将打磨精细、无有一丝结节的栎木长柄,自上而下送入钦差手中,紧接着又操起用于实战的精钢凤嘴战斧,郑重无比地递往阶下:
“从此下至泉,将军制之。”
曾在惠启桥头令太虚退散,将赵栋成和一千二百名许蔡勇士安然带到汴京的年轻钦差,恪守臣子应有之道,跪拜在地接过斧钺。他比皇帝更为高壮,也比皇帝更为俊美,但长相颇为相似的两人,此时此刻透露出来的气质却是截然不同。君为主宰,威风凛凛,臣心悦服,甘伏阶下。“国不可从外理,军不可从中制。”赴朔镇钦差,侍中、假黄钺、征北将军、都督并肆代恒四州中兵事、兰陵郡王高长恭将视线谦卑地藏于盔沿之下,沉稳应对:
“臣既受命,有鼓旗斧钺之威,愿假一言之命于臣。”
“苟利社稷,将军裁之。”
天子将双手拢于丹田,玄色大袖宛如鹰隼收起的双翼。他凝视着自己的手足、朝廷的钦差、同时也是边镇黎庶依赖的将军,镇定地压低下颌,说出在中阶之上的最后一句叮咛:
“从此以外,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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