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平元年九月初四。郑州州治管城县西北,邙山山脚。
“王继勋吃人。”货厢前端,来自荥阳的马元勋背靠木头板壁,口沫横飞说的不亦乐乎。他的手指头不止一次撞到马车护栏,然而脸上照旧眉飞色舞,一点吃痛的意思都没有:
“打仗时候他就吃人立威,到咱这边当官,还是恶习不改。州城都在传,他在家时候只要犯馋,那马上就动刀杀丫鬟,剁碎煮了吃肉。这货当了三年节度使,照我看少说也得吃上一两百人,听说还全都是漂亮小妮子,啧啧啧。恁说说,恁们都说说,摊上这种货在许蔡当官,大虫子能不到处乱跳?酸与鸟能不四处乱叫?再这么胡搞八搞,别说大地龙,蛊雕都得重新飞回来!”
周边一圈人连声附和,频频点头,把敞顶的马车货厢,弄的好像叽喳乱叫的喜鹊窝。就连跟着赵栋成一起从许州过来的几个老乡,也不例外。这帮人的评话创作搞得真可谓如火如荼,但是赵栋成困乏至极,根本没心思往里面搀和。他没有大吼大叫“给我静静”,然后把一车人砰砰揍翻,完全是因为大先生教导有方,自制力相较往年大有提高了。
一想到从昨晚到今早的混账事,赵栋成就恼得气不打一处出来。因为秸秆堆里乱蹦的跳蚤,他昨天晚上一整宿没合眼,快天亮时刚有点睡意,马上就被忠武军的混账用铜锣吵醒,一大群人赶羊似地赶上四十几辆四轮运货马车,七颠八倒地拉出县城西边的帐篷宿营地。
一坐上车,“舒适”这两个字就跟掉进河沟的蚂蚁一样,眨眼间冲得无影无踪。忠武军不知道是从畜栏还是马圈征调的这些车辆,大老远就能闻到猪羊粪便的刺鼻臭味,两丈长一丈宽的开顶木头货厢,进去以后满脚踩得都是粘腻,根本不敢细想里面混了什么东西。再加上四匹拉车大马遍身散出的腥膻,以及时不时从马屁股落下的“黄金”,还没等到官道上的摇晃颠簸,赵栋成就差点把自己的胃袋都给吐出来。
辛苦归辛苦,难受归难受,但这些如果都有回报,那他肚里的火气还不至于这么大。可问题是,忠武军的王八蛋天不亮就把人喊起来,嚷嚷着什么“王侍中给你们这群扯淡玩意儿摆酒饯行,真他么天大的福气”,然而一千多新兵一大早在邙山脚下的猎场集合,泡在清晨的白雾里吹了整整一个时辰凉风,颍镇节度使王继勋却违背了自己亲口说出的承诺,一拍屁股,让人传话说有事不来了。
赵栋成祝愿这位鸟官趴女人肚皮上起不来,最好马上风累死。他原本就对官府充满鄙夷,眼下更是生出了仇恨的情绪。要让他自己来选,他才不愿意大老远地跑到黄河岸边,跟来自七个州的一大群陌生人乱糟糟挤在一起,大眼瞪小眼任凭节度使衙门摆布。小老谢才是他的家,大先生才是他的亲人,他宁愿守在家里给亲人站岗放哨,多久也不嫌累。
一想到那座聚集了八百多人的旧军屯,赵栋成就觉得心里一紧。在那边,寨墙的修补还没最后完工,徐郎中的火药作坊才刚砌好硝池,从长社城收来的十杆破铳急等翻新,更别说还有董园那群虎视眈眈的白莲教……事情这么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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