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是敢说汴京的大内皇城狭小寒酸,那他就是睁着眼睛编瞎话。然而,要是谁称赞汴梁的皇宫冬暖夏凉舒畅宜人,那他同样也是昧着良心拍马屁。皇城的堂皇规模中外皆知,但是住久之后究竟是舒服还是不舒服,高殷这个把家安在里面的皇帝最清楚不过。以那些铺满地面、在烈日照耀下反射出白亮光芒的地砖石板为例,它们在展现出无比雄伟气势的同时,也把整座皇城变成了一忽不停的露天烧烤炉。哪个笨蛋要是在午时、未时主动暴露在外,必定会没走三步就汗流浃背,觉得有谁在后脊梁上点了三盆大火。
高殷就是这样的一个笨蛋,而且他对这个事实再清楚不过。出坤宁殿之前,他专门脱去了绛纱袍与厚单衣,换上件宿卫羽林练习相扑时常穿的单层薄裤褶,脑袋上更是光溜溜不着寸缕,结果在毒辣的太阳之下,还是没过多久便败下阵来。“田鹏鸾,”年轻皇帝甩甩满头汗珠,一只手举着半满的水晶杯,另一只手飞快地在空中舞动,说起话来显得是又急又燥又不耐烦,:
“让他们赶紧把肩舆抬走吧,哪边阴凉上哪边歇去。你的人也别都围着了,留你一个在旁边就行。这么大太阳,用不着都陪着朕捂汗。”
“遵旨。”中黄门田鹏鸾快活地低头受命,包头上用来吸汗的白羊肚毛巾差点就给晃下来。他是个圆脸盘、三角眼,比高殷还要小上一岁的熟女直,在皇帝面前完全是嘻嘻哈哈的少年人本性,可在吩咐自己的宦官手下时,态度就立即变得正经了起来:“听见没有,开天恩啦!古里甲,上官,圣上不要肩舆,带着人赶快回局里去!叱利士、王辅国,你们这两什人甭跟这么紧,两边散开,赶紧的散开!”
两年前刚入宫时,田鹏鸾还是个官话都说不流利的小文盲,但这个来自内附部落的年轻人特别有心眼,每次去文林馆传话都会借机旁听,然后再把学到的典故照猫画虎对高殷复述一遍,各种张冠李戴不止一次把年轻皇帝笑成滚地葫芦。就这样过了两年,他不仅成了高殷最信任的贴身宦官,而且还把内谒者局的一百多人管的服服帖贴,挥斥方遒的时候很有几分威风,有时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宫里那些老寺人,要都像你这样,朕能少操多少心。”高殷感慨一声,晃晃手中的透明杯子,光是听着冰块互相撞击的哗啦声,就觉得身上的暑气散去不少:
“不过,为何这般急着赶人回局?找个凉快地方先歇息歇息,岂不更好?”
“陛下,这边不像椒房,一颗树都没有,荫凉地方可不好找,”田鹏鸾把象征地位的拂尘左右摇摆,就是不肯搭上肩头,因为那地方的衣料早就浸透了,“还不如让他们回内谒者局,小奴走前拿井水冰的有西瓜。要不给陛下也拿几沿过来?”
“那倒不必,一来一往又要折腾人。”高殷被逗得乐了,脚步愈发地轻快起来。跟自己一手提拔的同龄人待在一起,确实比官高爵重的长辈教训快活不少,想笑就笑想跑就跑,繁琐的礼仪完全可以丢到九霄云外去。“这天气也甚是可恶,都仲秋了,热气反倒加了回来。唉,要不是父皇定的有规矩,朕真想再去延福宫消一回暑。对了田鹏鸾,怎么护卫还没散?去哪里都跟着这么些人,朕烦得慌!”
“陛下,这小奴可做不得主了。”田鹏鸾做个鬼脸,顺手掏出块手帕,从左到右把整张大脸都给抹了一遍,擦掉的汗珠颗颗都有黄豆大:
“二月份叛军杀进皇宫,那血流的,小奴过长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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