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的新人报道总是繁复紧张,像牵了线的木偶,让人领着跑东跑西,见人、寒暄、领物件、听训诫。董知瑜却不曾混过任何一个环节,每一个细节,每个见过的人,叫什么,做什么事,每到一处,是什么机构,什么职能,她全数记在心里。
晚上下了班,回家收拾收拾换了身衣服,将唇涂成正红色,她要赶去夜金陵和军统的人碰头,周一第一天报道后的晚上,正是约好的第一次碰头时间。
南京的夜晚并不似大上海那般浮华,尤其是经历了前几年日军屠城的洗礼后,四处被轰炸、烧毁,残垣断壁、伤痕累累,近一年不少地方都在重建,但建得总没有毁的快。
然而无论是任何世道,总有要买乐子的人,新街口自民国初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就已建成了现代化商业中心,眼下纵然是前脚刚血洗了城池,后脚却也霓虹烁烁,歌舞升平。董知瑜很容易便找到了这个规模不小的夜总会,像上海的很多夜总会一样,门口流连着拉人力车的,在上海大家习惯叫黄包车,还有卖香烟的,卖糖炒栗子的,卖花的……盛世有的,乱世也一样不缺。走进夜金陵,装修看着很新,不到一、两年的样子,但是设施则没有上海滩那两家名声在外的场所气派花哨,门房小生也没有那么洋派,上海滩毕竟是洋人的混血儿,可南京这家,在当时的中国,也算是一等一的酒色场所了。
董知瑜看一看腕上的手表,七点五十九分,这便径直走到吧台,在一张空椅上坐下,她知道,军统和她接头的人应该已经到了,现正在不远处,也许就是她身旁坐着的某个人,等着她说出暗号。
吧台另一边是座小舞台,平时也做舞池用,这会儿一个身量窈窕的女人,正扭着蛮腰唱着一支幽婉缠绵的慢曲,这曲子本是雅致的,可偏被她浮于尘世的扭捏音质和一旁缺少灵魂的伴舞搞得不伦不类。
她对着吧台穿黑马甲的小哥莞尔一笑。
“请问小姐要点什么?”
“你这里,”董知瑜低头在手提包里翻找,然后耸一耸肩,“有‘白玉兰’香烟吗?我的忘记带了。”
吧台小哥愣了一愣,正要接话,一角传出一声稳稳的男中音:“小姐是上海过来的吧?‘白玉兰’是上海太太小姐中流行的女士香烟,在我们南京并不知名。”
小哥讪笑笑,正不知该怎么回答,幸而这把男中音替他解了围,便又面带微笑问道:“小姐还有什么别的需要吗?”
那边董知瑜眼角一扫,接她话的是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穿着、发型都相当体面,在这样的酒色场所,竟看着有些与众不同的儒商气质,董知瑜心中已有了数,却并未搭话,挑了弯唇角算是回应。
“请给我来杯‘烟火秦淮’。”
“好的,小姐稍等。”吧台小哥应着,转身去跟调酒师吩咐。
“没有‘白玉兰’,这‘紫金山’不知入不入得小姐法眼?”中年男人礼貌地递上一枚考究的银质烟盒,董知瑜拈出上面的一支,含在唇中,中年男人又递上火,点着,自唇中吐出丝丝袅袅的第一口烟,“谢谢,”顿了一下,“紫金山自然是好的,这可是南京的龙脉。”
语罢两人都笑了,小哥很快递上一杯燃着火焰的浅金色液体,正如烟花绽放下的数十里水月秦淮,一片流光溢彩。
“鄙人傅秋生,夜金陵的副总经理,小姐今晚的酒水不知能否赏脸算在我的名下?”
“傅先生既然金口已开,岂有不应之理。”董知瑜笑得纯净却撩人心扉。
傅秋生哈哈一笑,“小姐请随我移步雅座。”
董知瑜拈着酒杯,跟着傅秋生绕过舞池,刚刚那曲慢舞已经结束,换上了一池欢快的舞曲,两人来到稍远处的雅座席上,之所以为雅座,一水的羊皮沙发,席与席之间宽敞的距离足够保护你的*,离舞台虽稍远一些,可这个角度和高度却又是观赏演出的最佳位置。
“董知瑜小姐,怎么样?一切可还顺利?”傅秋生一改刚才的逢场作戏式的谄媚,很是严肃起来。
“目前为止一切顺利,今天报道,明天正式开始工作。我住在中央大学旁的悠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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