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膝,口中除了“嗻,嗻,奴才该死”,再也不会说一句完整的话。
……
看着远处还在“突、突、突”缓慢行驶的拉煤船,向小强深吸了一口气,望着黑沉沉的大地,挥手道:
“走,我们去干我们的事!”
全体上自行车,按着开船人的指点,沿着河沿向东骑去。
骑了差不多有二三里地,前面夜空有些亮,靠近了些,能看到河对岸有一片高低起伏的丘陵。不过好像又比丘陵矮一些,一座座的很尖,很陡。丘陵的中间,是一片灯火。
又骑得近了些,大家都看清楚了,那是一座一座的煤山。中间是一大片灯火通明。煤山下面的码头水边,排着长长短短的货船。四周好像还有不少矮小的房子。
风灯和电灯泡黄光的照耀下,十几个工人喊着号子,再往码头的船上装煤。水边火轮的烟筒“突突”的飘着火星,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向小强估计得没错,这就是运煤码头。
再往东大约百米,河上横跨着一道黑东西,借着煤港的余光,勉强分辨出那是一座几个水泥桥墩的钢架桥。那应该就是那座铁路桥。刚才的火车鸣声,应该就是从这桥上过去的一列火车。
向小强向手下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噤声,然后侧着耳朵努力听着对岸运煤工人的说话。
还好没有风,夜很静,虽然隔着近百米宽的河面,那些工人的大声呼喝还是颇清晰地穿了过来。
不错,就是徐州话。那么肯定了,这就是京杭大运河,河对岸就是徐州郊区。这条铁路就是津浦铁路,即后来的京沪铁路。
但向小强只知道后世城市发展了,对岸就是郊区,这个时候城市都很小,过河可能离市区还很远。如果从老城区算的话,到京杭运河之间有十来里路的样子。
他转身说道:
“子腾,给家里联系吧。说我们现在就在徐州北郊,京杭大运河的北岸,津浦路边上。还有我们在飞机上的事情,还有请他们尽量配合,造成陛下已经坠落在清虏境内的假象。这很重要。”
肚子疼连忙蹲在地上,蒙上雨衣,照着电筒,掏出密码本和纸笔,翻到和东厂商定好的那一页密钥,先精略地写好电文,再译成密文,然后打开手提箱,戴上耳机,打开电台,给南京发报。
耳边有规律的发报机声音,不是那种电影里的“滴滴”声,而只是“哒哒”的触碰声,声音很轻。
向小强听着身后的发报,观察着对岸,观察着左侧的铁路桥,心中不禁有些忐忑,脑中浮现出德国占领军开着顶上带着金属环的汽车,挨街挨巷寻找抵抗组织电台的一幕。随即又暗自好笑,这毕竟是清朝的大后方,不是浦口,也不是战争时期,不至于。
东厂的反应很快,电报发过去十分钟,回电就来了。东厂根据跳伞地点,及时修正了安排,让他们先找地方安顿,最好到城里住下,第二天中午去一家酒楼吃饭,找掌柜的联系。他会提供给他们必要的帮助。
至于是哪一家酒楼,怎么联络,第二天中午十一点准备好收报,到时候再给指示。
看来东厂也是十分的小心谨慎,生怕他们在中午前就被捕,那个掌柜的会白白暴露。
“嗯,十一点是吧。”
向小强点点头,肚子疼便把记电文的纸包一块小石头,用力扔进运河里。
他看着月光下一圈圈扩散的涟漪,又望了望百米外的铁路桥,命令道:
“好,现在过桥进城!子腾,你在第一个走,负责跟守桥的打交道。”
向小强毕竟刚来这个时代,不知道这时候的粘杆处军官跟普通小兵是怎么打交道的,架子得端到什么程度,应该蛮横还是冷淡,心里没数。因此让经验丰富的敌后处特工肚子疼走在前面,他在后边跟着学。
十辆自行车大摇大摆地骑到桥下,然后各自下来,扛着车子上到桥上。
桥头左边是一座小砖房,里边亮着灯,右边是一个一人多高的小碉堡,高低开了三个黑洞洞的射击口。
“他妈的,累死了……”肚子疼一口京腔,骂骂咧咧地放下车子,拍了两下车座子,四下望着,“我说,这儿谁站岗呢,丫连灯也不给开,黑灯瞎火的,爷们儿骑到河里去算谁的啊!”
两个人影从小碉堡里闪出来,两道手电光柱照到肚子疼脸上。
“对对,照,使劲儿照,”肚子疼也不用手挡,很光棍地睁眼看着强光,扯着自己大衣上的肩章,给他们引导着,“对,往这儿照,好好照。看清了没?没看清接着照。”
两道光柱移到他的肩章上,顿时“啪啪”熄灭了。
黑暗中两个颤抖的声音:
“啊,大……大人……”
“长官……长……”
“怎么着,看清了吧?”
“是……看……看清了……”
“他妈的,看清了?那还有几个弟兄,还有我们长官,都他妈去接着照啊!”
“这……长官……我们……”
就在两个大兵吓得直哆嗦时,后面十个人扛着车子也上来了,顿时一片不满地喧嚷:
“怎么了这是,有人管没人管啊?黑灯瞎火的!”
“就是,守兵死哪儿去啦?赶紧给爷们儿开灯过桥!”
“有没有人啊?喂,爷们儿是南明东厂过来的,有没有人抓啊?”
“操,你他妈去死,这种话也敢乱嚷嚷。先说好,就你一人儿是,咱们都不是。”
“我说,这儿有灯没灯啊?”
……
“我说福海,”黑暗中向小强声音发话了,“别在哪儿废话了,让他们给开灯,赶紧的。这他妈是铁路桥,边儿上这么窄,真他妈掉下去算谁的。”
肚子疼一人给他们脑后拍了一巴掌:
“去,赶紧的,赶紧的!”
俩人如蒙大赦,跑到房子里,一拉电闸,桥上三支大灯泡齐亮,整座铁路强灯火通明。
十个人嘟嘟嚷嚷着,推着车子沿着铁轨边上的水泥窄道过桥。
铁路桥不宽,桥上只有一条铁路,属于单轨线。灯泡瓦数很大,桥下的水面很和缓,强光下映着十个人的巨大影子,如同鬼魅。
前面桥对岸也有一个小碉堡,刚才这边一同吵嚷,对岸两个大兵也提着枪探头探脑的看,看到这群活阎王过来了,一个兵吓得钻进碉堡里,那个钻不及的立在桥头,哈着腰,堆着笑,嘴里含含糊糊地打着颤:
“呵呵,来啦,来啦?呵呵,走好,走好……”
十个人谁也没理他们,推下了桥,骑上车子走了。
铁路的旁边几十米外有一条平行的公路,不太宽,最多能并行两辆汽车,但却是柏油的,大概像后世的那种乡间的柏油马路吧。
虽是柏油路,但质量很渣,坑坑洼洼,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好像那种穷乡僻壤小县城旁边的破烂国道一样。还好月光很亮,不然真不见得比刚才的土路好走。
左边是大片光秃秃的田地,路边时不时能看到坟堆。远处隐约能看见村落。右边就是铁路。
向小强一边骑,一只手掏出夜光怀表来看,已经快五点了。
现在是十二月,天仍是很黑,好像比刚跳伞的时候还黑,黑得透不过气来。东方连一点要亮的意思也没有。也许这就是“黎明前的黑暗”吧。
……
突然,一阵“咯咯”惨笑从田地的坟堆后面传来,夜空中穿得很远,很糁人。
所有人都惊得汗毛一炸,捏住车闸,双腿立在地上,吃惊地望着前面。
左边田地里有个黑影,一动一动的,好像很矮,蹒跚着往公路上爬来,伴随着“呱哒、呱哒”的声音,一下一下,很缓慢,好像木屐踩在路面上一样。
鉴于周围颇有几座坟,有几个人已经把大肚匣子拿在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