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过头,抵唇咳了两声。
闻声,沈时葶手中动作一顿,这才瞧见倚在石墙上的人,“世子?”
这么些日子,沈时葶和纤云弄巧二人学了不少,此时做起伺候人的活,简直有模有样的。
她捧着茶托走来,斟茶以后,又执起小团扇,在陆九霄耳边轻轻扇着。
时而还瞥一眼男人的肩颈,这么久,不知那伤好了没有。
可她不敢提,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陆九霄挑眼看她,那一身丫鬟的衣裳,领子是领子,袖子是袖子,该遮的都遮得老老实实,莫名的,多了两分良家女子的味道。
比之那一身风尘女子的着装,好似更叫人着迷。
然而,那只“良家女子”的手心,堪堪落在了陆九霄额间。
只听沈时葶喃喃道:“世子是病了么?”
他脸色不好,一进门她便发觉了。
陆九霄拍开她的手,凉凉道:“我买你来是给我瞧病的?下回再不打招呼往我脸上贴你试试。”
沈时葶一顿,堪堪缩回手,不敢吭声。
她就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对的。
陆九霄侧了侧身子,闻见她身上淡淡的桂花味儿,忍不住眯了眯眼,弹了弹膝上的衣袍,道:“坐过来。”
小姑娘一顿,竟是有些迟疑。
别说,有时候当真是人靠衣装。穿着风尘时,做那种放-浪行径,好似也无可厚非,但如今穿得这样规矩,好像无形之中被一道枷锁牵扯住……
陆九霄沉了脸,“你信不信我给你送回去。”
闻言,沈时葶当即坐了下去,片刻犹豫都没有,一双水洗的眸子一眨一眨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贝齿轻轻咬着唇。
无辜极了。可怜极了。
正此时,纤云提着檀木食盒,叩门进来,道:“世子,夫人差人送——”
陆九霄狠狠摁着姑娘的腰,她是动也不能动,被迫看着纤云走近,自脖颈到耳根,红了个彻彻底底。
“送,送参汤来,称是给世子补身子的,那送汤的小丫鬟还在门外候着呢,说是夫人吩咐了要将空盏带回去,世子一定要喝的。”纤云竭力镇静道。
陆九霄叩了叩桌面,“放下。”
纤云放下参汤,转身离开。
参汤的味道极重,里头放了黄芪、枸杞、淮山药等药材,味道大得能熏天。
陆九霄将那碗盏往前移了一寸,道:“喝了。”
沈时葶一怔,下意识要跳起来,又被人重重桎梏住,她只好摇头道:“不行的,这是夫人特意给您备的,我怎么能喝,不行,不行的。”
“让你喝你就喝了,哪那么多废话?”他说罢,顿了顿,懒散道:“不喝,我就把你送回去,姓石的老鸨卖身契还没给我呢。”
怀中的人身子僵了一瞬,陆九霄凝着她的侧脸,见她嘴角紧了紧,那双白玉似的小手,扶住了碗盏边沿。
好似陆九霄只要拿此事威胁她,就算面前是一碗毒药,她也照喝不误。
沈时葶贴着碗盏,抿了一小口。参汤划过喉间时,她微微一顿,忍不住甛了甛上颚,甘甜味里带着一丝清苦味,都是正常的,毕竟这汤里放了好些药材。
但余味中还带有一丝微不可查的酸涩……
若非幼时沈延为增强她的味觉和嗅觉,常常拿各种药材和食材让她蒙眼尝味道,恐怕还尝不出这一丝微弱的酸涩。
她用玉勺拨了下参汤,没见里头放有甚酸味的配料,细小的眉心忍不住紧了下,习惯使然,沈时葶低头在汤面处闻了闻。
陆九霄迟疑地看她,“让你喝汤,没让你闻。”
沈时葶又抿了一小口,侧头道:“世子,这汤味道有些奇怪。”
陆九霄睨了一眼,道:“哪奇怪?”
“有点酸。”她说着,搅了搅那汤面,继而道:“不是醋的味道,像是——”
小姑娘揪着眉头,努力地搜寻词汇,半响道:“像是放了一夜,有些馊了的味道。”
但又有些不尽相同,她一时说不上来。
且侯夫人送的汤,怎么可能是隔夜的。
陆九霄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最后执起汤匙,往嘴里送了一口,仔细尝了味道,除了甘甜和清苦,就剩满嘴的药味儿。
他皱眉:“哪有?”
“有。”怀中的人朝他重重点了两下头,“真有。”
男人目光凝住,不知为何,他虽半点没尝出她说的味道,可此刻却无比地信她。
她说有,就是真有。
陆九霄眼底渐暗,想起近日种种的不得劲……
他捏起小姑娘皓白如雪的手腕,掰开她的手心,贴在自己额头上,“给我看看,有病没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