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在厨房忙活的嬷嬷走进来,端着一个盛满瓜子和糖果的盘子,搁到暇玉面前,笑道:“昨天听老头子说,夫人今天要开,这门呐,就没关,一直给您留着呢。”暇玉一瞧,这位不就是美玉病时,给她去请大夫的那个老嬷嬷吗?原来他们是南京人氏,老嬷嬷自报丈夫姓郑,暇玉便叫她郑妈妈。
这时美玉温笑道:“二老对外称我是他们送进宫内做宫女的孙女,年岁大了,被放出宫了。归家途中病倒了,叫人捎信回来去接。他们前段日子不在家就是去接我了。”
这算是美玉的新身份?不能掉以轻心,暂时遮掩一下可以,至于以后如何还是要……
“妹妹……家里人都还好吗?吴孟翔他有没有对人说起我……”
“我将他安顿好了,有吃有喝有钱,他没理由往外说这个秘密。对他自己也没好处。”
美玉叹道:“我听说苏家是彻底完了,全家都下了大狱了。我这样的人……赶了几天路都要病倒,要是那样,怕是早不能活了。”忽然抬起头,满是感激的对暇玉道:“谢谢你救了我一命……要不然我怕是早死了……”
暇玉看向那老妇人,心说道指定是穆锦麟吩咐的,让她劝说美玉姐姐,让她感激穆锦麟和自己。对美玉的感激,暇玉受之有愧:“千万别这么说……千万别这么说……”
正此时,忽然就见浮香那丫头跑了进来,呼哧带喘道:“不好了……不好了……有七八个男人带着吴孟翔往这边走了,郑老爹在拦他们,我看怕是拦不住了。”
郑妈妈一听,慌道:“这可不好了,定是被人发现了。东厂与锦衣卫素来不睦,兴许是他们抓到了把柄来寻人了。”
吴美玉吓的脸色惨白,这东躲西藏好不易捡回一条命,难道又要丢了?!她慌的快哭了出来:“……这可如何是好?”郑妈妈道:“这床下有个暗格,小姐你先进去躲一躲。”美玉道:“那你们呢?”
暇玉听说是吴孟翔走漏了消息,气不打一处来,哼道:“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于是郑妈妈便迅速的爬进床下,将那暗格打开,放了美玉进去,又将地砖放好,确定看不出移动过,才重新站起身。
暇玉此时已见那些人进了院,立即对郑妈妈道:“你躺下,我装作是来看你的,你不要开口,只管听我说。”这里最有身份的便是指挥使夫人,郑妈妈对她自然是言听计从。脱了鞋子上床刚躺好。
暇玉这时才发现美玉姐的鞋还在外面摆着,这绣鞋一见就是年轻女子的,总不能说她吴暇玉穿一双带一双吧。她急的抓起桌上的桌布,裹住那鞋子缠到腰间,刚把前襟撂下,那队人已经进屋了。
为首的是个矮胖矮胖的笑容可掬的男子,一见吴暇玉便拱手道:“郑老头说指挥使夫人在屋内,叫我等不要轻举妄动,我当是他喝多了说的戏言,没想到却是真的。”
暇玉冷着脸,质问:“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民居?”
“夫人切莫动怒,我等是东缉事厂的人,因听到有消息说,这郑老头家的孙女像一位了不起的人物,所以特来一验真假,没想到指挥使夫人您这么有默契的也在。”
此人说话嬉皮笑脸,甚至油滑,听的暇玉极不舒服。
“原来是东厂的兄弟。我知道你们的难处,我身为指挥使夫人该给你们行方便。可是……这郑妈妈是我母亲的乳母,听说她病了,我带礼品来看看她。至于你们口中的孙女,我也见过,倒是没看出来她像谁。今日她出去进香,人不在家,你们要见人,可不可以改天再来?”
那胖子听了,哼笑道:“那就有趣了,你家这位小大夫告诉我们说,您来南京的路上,接了一位酷似您堂姐的人物,他还给她治过病。”那胖子一招手,身后的一个番子将一直缩头缩脑的吴孟翔拎出来,按跪在地上,厉声道:“说!”
吴孟翔毕竟胆子不大,听到东厂威名,早就吓的瘫软了,吃了几个拳头就将那个女子样貌如何,和穆夫人是如何相称的,穆夫人是怎么拉拢他的,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暇玉恨不能上前给他一巴掌,强忍住怒火。这时为首那胖子,嘿嘿笑道:“夫人您听到了,这吴孟翔好像是您爹在外养的奸生子,是个了解你们家情况的人,他的话,我们不得不信呐。况且他说他见过那个女子,说的有鼻子有眼。我们怀疑,这郑老爹的孙女就是您没死的堂姐,要不然,您大过年的何必在这?”
暇玉大声道:“混账话!刚才与你说,我是来看我母亲乳母的,你们没听到吗?”
“是不是来看您的乳母,等我们搜一搜,就知道了!”那胖子高高的举起手,刚要下命令,就听穆夫人厉声道:“谁敢?!”并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刚才她侧身坐着,身型看的还不那么明显,等着一站起来,那隆起的小腹就分外显眼了。
那胖子愕然的看着她:“您这是……”
暇玉冷笑道:“如果你们保证搜屋一点动静都没有,那就搜吧,否则一旦出了声,惊到了我的胎气……哼,到时候只管看看,是谁吃不了兜着走?!”
她这话一出口,跟着胖子来的人都面面相觑,最后齐齐向后小退了几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腹中的孩子是指挥使大人的。若是他们母子出了闪失,下个新年,自己就得在阎王殿过。
“……这……”
“要搜的话,请便罢。”暇玉重新坐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端坐着,冷眼看他们。
那胖子请咳一声,自己默默的去厨房扫了一眼,去后屋瞅了一下,就灰溜溜的回来了,对其余的人道:“走!”临走前瞥了一眼吴孟翔,不屑的冷笑道:“早知穆夫人娘家人不一般,恭喜穆夫人有个好家人。”
等人走了,暇玉站起来,狠狠的扇了吴孟翔一巴掌:“你竟敢出卖我?你是如何保证的?”她自身尚且难保,况且这吴孟翔出卖他们,险些将所有人都拖下水:“吴孟翔,我待你如何?你居然连几句恐吓,几个拳头都吃不住!你这个混蛋!”
“不,不是我想说的,是他们逼我说的,如果我不说……他们,他们就……”吴孟翔哭天喊地的道:“穆夫人,我真的是身不由己……”
她救过他两次了,让他免除被抓去当太监的命运,从李苒手中把他的命保下,给他银两,让他见自己的生父。而这一切换来就是东厂的人稍一逼问,就毫不犹豫的把他们都出卖了。
她实在不想听这些了,怒指门外:“你滚——滚出去——别叫我再看到你,否则的话,我定派人要你的命!”
吴孟翔本以为有杀身之祸,没想到穆夫人居然饶他不死,立即站起来,连滚带爬的跑了。
等他走了,暇玉恨恨的掏出缠在腰上的桌布和鞋,道:“险些被他害死!”
她不由得怨恨起自己来,今日闹到这般危险的境地都怪自己。如果不是她放了孟翔活口,如果不是她冒着危险,私下来看堂姐,哪能叫东厂的人抓住把柄。
都怪她。
皇上的确对堂姐之死睁只眼闭只眼,毕竟那对他说不重要。可不意味着被东厂太监告到他面前,他能无动于衷。就像上司能够容忍下属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做一些小动作。但如果这些小动作成为把柄被人上告,让他面子过不去,他断不会姑息。
这时郑妈妈从床上起来,道:“我们在乡下还有个容身之地,李千户说,如果出了事,就叫我们去那里避一避……这一次,穆夫人,您短时间内还是不要跟来了。免得惹麻烦。”
暇玉只得点头称是。等回到家中,过了两日,吴敬仁忽然来找她问,为什么孟翔又不见了。这一次她实在懒得提及此人,没好气的回答:“不知道,他卷着银子又跑了罢。”吴敬仁还欲再问,但看到女儿隐含凶光的双眼,悻悻的闭了嘴巴。
京师。
李苒在大门口候了一会,才被仆人让进穆府内,这里他十分熟悉,所以一路向着客厅去见穆大人。他一见到穆锦麟,便拱手喜道:“大人,按照您说的,将事情办妥了。夫人看到吴孟翔出卖了她们,果然断了所有慈念,不再过问此人的安危,我们就找了机会,把人给逮住了。”
当初听李苒说在路上遇到了吴孟翔,就预感事情不好。暇玉发好心把人留下了,让李苒不敢贸然动手。他便想了个别的办法,让她知道她的行为有多危险。这次虽然是他让李苒派人假冒东厂的名义找吴孟翔逼问,顺便搜屋吓唬吓唬暇玉。但是假如暇玉遇到的是真东厂的人,吴孟翔也会这般出卖她们,到时候可就不是这么好解决的了。
所以他要把吴孟翔这个潜在的,随时会泄密的知情人处理掉。
还要处理的让吴暇玉神不知鬼不觉,免得和他吵闹。
李苒道:“经过一次,夫人应该不会再贸然去看她堂姐了。”
提起这个,锦麟颇有怨气,道:“跟她说过了,到了南京,先不要急着去上门去见她。免得生事!她就是不听!这一次如果不是咱们的人假扮的东厂,而一切是真的,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祸来!”
李苒沉默了一会,才道:“还有一事向大人禀告,就是……夫人此时有孕在身。”
锦麟的怨气瞬间去了爪哇国,双眼亮晶晶的喜道:“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