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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圣人:曹操.第9部_第一章 百骑夜袭,甘宁逞威曹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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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话慷慨激昂,众士卒霎时群情激奋,蜀中儿郎阵阵叫嚷:“法校尉说得对!保刘使君杀回成都,砍掉刘璋那龟儿的脑壳!”

    叫嚷声此起彼伏,互相感染着。其实刘备也并非蜀人,帐下心腹多为荆州之士,除刘璋而拥刘备,真的能让蜀人当家做主吗?而那个言之凿凿的法正又何尝是蜀人?他本是关中扶风郡人士,不过天长日久学得一口像模像样的川话。可当此时节万众一心,兵卒见识短浅,只想着回家过太平日子,谁还考虑这么多?

    法正见时机成熟,佩剑还鞘抱拳一揖:“白水关将士情愿归降,恭请刘使君入城!”

    “恭请刘使君入城……”关下士卒纷纷拜伏。

    刘备望着披靡顺服的蜀兵,终于长出一口气——莫看他表面气定神闲,其实心一直悬着呢!夺取益州乃是他夙愿,此番入蜀也是为此而来。益州别驾张松、军议校尉法正、部将孟达等早与其通谋,只因时局不明、民心未服才拖了一年,既是观望曹操、孙权、张鲁动向,也为趁机在葭萌邀买人心。自得知曹、孙两家交恶,无人掣肘于他,便假意欲回荆州,向刘璋再要兵马,乃为积蓄兵力挑起事端。哪料关键时刻横生枝节,还未举事先泄露了机密。

    益州别驾张松是引刘备入蜀的始作俑者,法正出使也是受其所托,还曾秘画蜀中地图献与刘备,自然满心盼着大事早成。无奈拖延日久,他与刘备一在成都、一在葭萌,道路相隔讯息不灵。见到刘备向刘璋请辞的文书竟信以为真,忙暗中修书挽留,不想这封秘信却被其兄张肃发现。那张肃昔年出使许都受任广汉太守,故而倾向降曹,又恐张松阴谋败露为祸全族,便向刘璋告发其弟。刘璋这才明白受了蒙蔽开门揖盗,盛怒之下捕杀张松,传令蜀中各处兵马封锁关隘征讨刘备,战事已无可避免。

    刘备丧失先机难免惊惧——公然翻脸倒也不怕,唯独白水关二将实为大患,倘若刘璋大军在前,杨、高袭击于后,荆州军有覆没之险。所幸白水关在葭萌关东北,一条蜀道别无他途,传讯使者已被刘备截获,二将尚不知变故。庞统进献三策:趁蜀兵整备未周,率精兵星夜兼程奇袭成都,擒拿刘璋控制益州,此为上策;假称回归荆州,北上白水关擒杀杨怀、高沛,先除后患再图成都,此为中策;立刻开拔回转荆州,日后再图别计,此为下策。刘备害怕轻兵冒进风险太大,又不甘心错失良机,便采纳中策。多赖法正、庞统精心谋划,故布疑阵里应外合,不但铲除杨、高二将,还兼并了白水驻军。

    刘备入蜀率兵一万,屯驻葭萌关之际自刘璋麾下借兵一万,经过拉拢收买大半归附,经此一役又兼并了白水军,转危为安实力更增,兵力已有三万。他率领众将进入关内,笑逐颜开登上城楼,左手拉住庞统、右臂挽着法正:“士元、孝直神机妙算,真乃张良、邓禹之才!”

    庞统倒也罢了,法正闻听此言心头说不尽的畅快——张良、邓禹固然神机妙算,最妙的还是富贵荣耀,张良受封留侯尊崇至极,邓禹名冠三公福荫子孙,我若能得此二人之位,今生无憾!刘璋啊刘璋,你也算不得暴虐昏主,惜乎无识人之才,倘重用于我,岂有今日之事?奇谋之士何世无之?庸君不识,愚君弗用也……

    他尚在飘飘然,刘备却已悄然转了话题:“杨、高授首后患已除,下一步该如何用武?”

    庞统手捻须髯一阵冷笑:“以在下所见,蜀中并无能征之将善战之兵,疲兵庸将不值一提,也不必再调关、张、赵云前来。主公大可稳坐中军,观我指挥这三万人马直捣成都!”

    法正觉他口气太大,冷笑道:“将军统兵之才在下佩服,但不可小觑蜀中之士。似吴懿、张任、严颜皆蜀中名将,黄权、刘巴、郑度见识非俗,将军口口声声要以三万兵马平灭益州,这话似乎不妥吧?以在下之见,咱徐徐进军,我写下文书分送蜀中官吏故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他们倒戈相向,这才是稳妥之法。”

    庞统瞥了法正一眼,不以为然道:“孝直莫非有意推崇蜀人?且看我逐个将他们擒下。”

    法正有意把话顶回去,但他归顺刘备时日不久,总还碍着面子,只是默然摇头。刘备见此情形心下思量:庞统、法正皆奇谋之士,可根基却甚是不同。法正虽非蜀中人士,但毕竟是刘璋帐下旧僚,自然希望多多倚仗旧党;庞统乃荆州之士,自诩我帐下嫡系,要来压地头蛇。看来日后即便拿下益州,荆党、蜀党势必有争,若要称雄天下,还需居中调和从长计议……

    想至此刘备粲然一笑:“二位所言皆有理,依我之意并行不悖,一边招降纳叛,一边挥兵南下。得胜自然最好,如若受阻再调云长、翼德来助也无妨。三万兵马足可周旋一时,当务之急应该如何?”

    “舍白水而归葭萌。”这次庞统、法正倒是同时脱口而出,想法出奇地一致。

    “哦?”刘备颇感不解,“辛苦夺关岂能弃之?”

    法正抢先道:“主公许诺携白水之兵杀回成都,因此得蜀中士卒之心,留兵复镇岂非食言?况三万人马并不甚多,羁绊于此倘与张鲁生衅,此乃前门御狼后门招虎也。”

    “不错。”庞统不甘示弱接过话茬,“主公所虑者无非杨怀、高沛为患于后,今二将已除。葭萌关驻兵日久,军民仕宦多感主公之德,不妨以之为根基,派精兵把守,我等辅佐主公率大军取梓潼、雒城等隘,稳扎稳打进图成都,谅那刘璋昏弱无能不是对手。”

    “好,就依二位之计。即刻提点全军南归,以霍峻率八百精兵守住葭萌,其他各部随我进取成都。不过……”刘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眼前战事他并不担忧,真正大患在背后,曹操统一北方势力强大、孙权雄心勃勃觊觎荆州,他们才是争夺天下的宿敌。

    法正心明眼亮,已揣摩透他心事,笑道:“主公勿忧,今曹操拥北方之众自以为天下无敌、孙权凭江

    表之险傲视群雄。两家重兵对阵视若仇雠,久而久之必成难解之势。哪还顾得上咱们?”

    “不错。”庞统也道,“即便江表事解,张鲁又与马、韩通谋扰乱关中,此亦曹贼心腹之患。至于江东孙权,有云长、孔明抵挡,荆州尚不足为虑,咱们就在这儿打上一年两载又有何妨?”

    “哈哈哈。”刘备听他二人解析时局,云开雾散仰天大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曹操老贼、孙权小儿,你们争吧!我可要拓地西蜀、奠至尊之业啦!”

    昔日诸葛亮曾有跨据荆益、三分天下的“隆中对”设想,但随着襄阳易主半途夭折,可谁料到刘璋会开门揖盗再生变数?此刻刘备已默默打定主意,要趁孙、曹相争之际让这个计划死灰复燃,如凤凰涅槃一般浴火重生……

    百士劫营

    千里之外变数已生,但相持于濡须口的孙、曹两军兀自不察,依旧视对方为统一天下的最大劲敌,秣马厉兵,恶战一触即发。此番对阵曹军十余万、江东军七万,曹军为攻方、江东军为守方,曹军先声夺人已克孙权江北大营、江东军首战不利严守江防。从各方面看原本都对曹军有利,但随着春天到来,曹兵的底气却渐渐不足了。

    江淮之地春季湿润多雨,有时绵绵不绝连下好几天,万物都笼罩在一片氤氲之中。潮湿阴冷又守着江畔,军营中士卒又多,几日过去人人身上一股霉味,到夜晚展开被服,密密麻麻一层绿毛!赤壁之战因瘟疫横行而败,如今见此情形,这些北方佬们心有余悸岂能不忧?更不妙的是,协同作战的青州水军因河道不畅迟迟未到,此番水战主要倚仗他们,他们不到曹军就不能发起总攻,每日里守在江畔,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战船耀武扬威。尤其孙权打造了一艘五层楼船,由东吴勇将董袭督率,甲士林立旌旗招展,这庞然大物就似一座浮于江上的城池,整日在曹兵眼前晃来晃去,大家瞧得心惊胆寒。加之春雨连下江水又涨,敌人战船一步步逼近,莫说普通士卒心里没底,就连英勇好战的荡寇将军张辽都对前景不甚乐观,赤壁之败的阴影在曹军上下作祟。恰在此时又传噩耗——尚书令荀彧转任光禄大夫,本应持节至军中参谋军机,不想半路染病留于谯县,数月休养病势愈烈,在丞相家乡孤零零撒手人寰了。天下无人不知荀彧乃朝廷砥柱、曹营股肱,如此重要的人物崩于大战之前,更给将士心头添了阴霾……

    这是二月初的一个夜晚,连绵细雨仍淅淅沥沥下着,搅得每个人心中皆是愁烦。时节不佳、水军不至、战事不测,曹兵躺在撒气漏风的帐篷里,盖着潮湿发霉的被服,听着淋淋不绝的雨声,想着赤壁惨败的旧事,个个晕头涨脑,大营上下死气沉沉。天色阴黑全无星斗,巡哨之人即便打着火把,也照不到甚远,还要时时防备叫雨水浇灭,索性各寻避雨之处,或站或蹲,茫然凝视自己眼前那丈余之地。时候一久未免有些疏懒——江上争斗固然难占上风,陆战就不然了;再说北军十万余众,想那孙权即便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来劫寨。

    迷迷糊糊也搞不清是几更天,“滴滴答答”的雨声催人恍惚入眠。众哨兵正昏昏欲睡,忽觉眼前强光一闪,一道犀利的闪电已划破长空;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又一声闷雷响彻天际;淋漓细雨骤然化作倾盆之势,“噼噼啪啪”的大雨点打在脸上一阵生疼。暴雨一来大风随之而起,卷着冰凉的水珠四散纷飞。

    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雨势变得太急太快,众哨兵一惊,猝不及防已有好几只火把被雨浇灭;大家忙护住剩余火把,匆匆退至草棚之下——数日阴雨不绝,取火也成大问题,火镰火石打不着,没太阳也无法借助铜镜,只有靠木燧。但此地阴冷潮湿,有时钻半天也未必能生起团火,可野炊做饭、点灯照明、巡营瞭哨又事事离不了,故而保护火种也成了头等大事。每个营寨都有几个伙头军专门负责,这差事看似简单其实甚为劳神,无论白天黑夜总得添枝续柴保持不灭,阴雨天气还得搭起棚帐遮风避雨,务须确保随时能用,若不慎熄灭,无论钻木取火还是到别营去借,都是麻烦事,负责之人也难免要吃几军棍。所以每营都在辕门左近搭草棚,皆用油布苫顶,一来是给守卫之兵临时避雨,更为保护火把。

    中军大寨紧要所在,数十名兵士往来巡逻,这会儿皆退入草棚;无奈风力强硬,卷着雨花四面八方灌入,七八只火把还是尽数熄灭,眼前黑乎乎一片。众士兵冷雨浇头颇觉狼狈,且把兵戈放一旁,紧紧靠在一起;听着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不住唉声叹气。

    “这鬼地方!一连五日不放晴,这雨黏糊糊的真把人烦死。无论胜败只盼快打完这一仗,早日拔营起寨。”

    有人取笑:“说走就走,你以为你是谁?只怕咱丞相到现在还没个准主意呢!”

    “别瞎说,脑袋不要啦?没瞧见中军帐还亮着灯吗?丞相还没睡呢。”

    “这都几更天了,他老人家最近怎么了?天天熬半宿。”

    “自从荀令君过世,丞相悲伤过度,时常闹头疼……”

    众哨兵皆正在草棚下,低声低语打发着无聊,忽听远处隐约传来一声惨叫,大家都不禁收住口。可一声之后再无其他动静,只闻“沙沙”雨声轰轰闷雷,众人都只当哪个帐篷里的兵在发呓语,便没往心里去,接着闲话起来。有个兵神神秘秘道:“我告诉你们件事,千万别外传。我有个兄弟在伏波将军营里当差,据他说令君从许都出来还好好的,一直到谯县也没病。后来伏波将军把令君安置在丞相老宅就离开了,不知怎么回事,过了仨月令君就死了。”

    “嘘,别说了。他们都是当大官的,谁知道其中有什么道道,这话少传为妙……”话未说完又听一声惨呼!

    这次众人听得清清楚楚,再不敢掉以轻心,忙抓起各自兵刃,冒雨四散盘查。哪知草棚下听得还算真切,到了雨中耳畔只有“哗啦啦”的响声,漆黑一片什么也瞧不见,哨兵心中不免生出些怯意,只能攥紧兵刃摸黑慢步。

    有个士兵正虚晃大戟往辕门摸去,忽然一道闪电照亮眼前情形,恍惚间身畔蹿出两个人影——身披蓑衣、手持环首刀、嘴里叼着树枝,不是自己人!

    “有人劫……啊!”那兵丁未及喊完,头上、肩上已连中两刀,当即毙命。连着又是几声惨呼,四五名哨兵都着了道。

    这次大伙明白了,忙大声呼喊:“有人劫营……有人劫营……”紧接着惨叫声不绝于耳,曹兵在明、敌人在暗,谁叫谁遭毒手。惊惶之下哨兵也不敢随便出声了,有人摸着栅栏进了大营,更多的则急于保护自己,在黑暗中胡乱挥舞着兵刃。

    听到呼叫声中军大营可热闹了,各个军帐都有兵蹿出来,也跟着七嘴八舌喊着:“敌人劫营!快起来应战!”全营上下立时骚动。将士摸兵刃的摸兵刃、叫嚷的叫嚷、躲避的躲避,中军大营一乱,其他营也跟着乱了。霎时间风雨声、雷电声、聒噪声、惨号声、兵刃相撞声此起彼伏,也辨不清东西南北。黑暗中士兵都成了睁眼瞎,只能手持刀枪、脊梁靠着脊梁,疯子一样胡乱挥舞招架。

    吵闹之势愈演愈烈,把各营的将领都惊动起来。百余名虎豹士顾不得披好铠甲,都一股脑儿拥到中军帐前保护主帅。少时间大帐内灯火通明,十几个亲信侍卫手举火把簇拥着中护军韩浩快步出帐:“丞相有令!全军举火,不可聒噪!”

    “全军举火,不可聒噪……全军举火,不可聒噪……”传令兵扯着嗓门,一声接一声把命令传至各哨。

    但混乱之下谁搞得清发生什么,大梦乍醒惊魂不定,有的误伤了自己人,有的糊里糊涂跌倒雨中,有的乱挥兵刃挑翻帐篷。惊魂未定的士兵纷纷冒雨挤到中军辕门,借着里面的光亮心里才踏实。

    聒噪之声兀自不绝,韩浩冒着雨站在营中正无计可施,忽见辕门外的士兵陡然神情肃穆,竟渐渐安静下来;回头望去——原来曹丞相已亲自出了大帐。

    许褚、邓展二将左右护卫,王粲、和洽、杜袭、刘晔紧紧相随。曹操披散着发髻,只穿着中衣,外面锦袍尚未系好,脚下趿着木屐,手里握着青釭剑,脸上神色甚是凝重。韩浩忙迎过来:“深更半夜怎劳烦您亲自出来?”

    曹操叹了口气,威严的表情下露出一丝疲惫之色:“他们不瞧见我怎能安心?”

    说话间五官中郎将曹丕从帐内追出,手里攥了件蓑衣,要给父亲披上。曹操轻轻推开:“将士们还淋着呢。”曹丕不敢多言退至一旁,他不穿蓑衣,其他将佐谋士也只好陪着淋雨。

    方才还喋喋不休的士卒这会儿都老实了,远远挤在辕门外,大气都不敢出,一时间只剩下“沙沙”雨声。曹操环视良久,开言道:“敌我大江相隔,即便扰营必不能众。将士各归营寨举火盘查,再有聒噪者严惩不贷。”他声音虽不大,却仿佛给大家吃了定心丸,士兵们低低诺了一声,四散而去,渐渐消失在黑暗中——这便是当朝丞相、三军主帅的威力,远比灯火更能照亮人心!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聒噪声皆已平息,雨势也逐渐小了,士兵们心绪稍稳各寻引火之物。营中备有松脂、鱼膏,这会儿也不吝惜了,一只只火把逐个引亮,初始星星点点,没过多久数里连营尽皆举火,照得宛如白昼。各营将帅亲自巡逻,只死了几十个兵,受伤的却有数百,皆属自己误伤,敌人一个没逮着。又有卫兵来报,连营西北的鹿角、栅栏被人破坏,事情似乎很清楚了。曹操仍不敢怠慢,一面派人修补营寨,一面令众将仔细盘查,唯恐敌人浑水摸鱼潜藏营中。他没心思再休息了,与众谋士齐坐帐内等候消息。待各营回奏毫无异样,早已天光大亮。劫营目的不在杀敌、意在扰敌,曹军乱哄哄地折腾半宿,势必影响军心,敌人图谋已经得逞。

    曹丕兀自不解:“江畔守军未有警讯,敌人何以过江入营?”

    “哼!”曹操斜倚在案头,挠头苦笑,“延延长江百里水岸,哪里不能偷渡?敌人熟悉地形,防不胜防啊!”

    刚过卯时有斥候来报——连营以西十里有敌军百余人渡江南归,率兵之人乃吴将甘宁,似是昨夜劫营之师,已然远去不可复追。

    “百人?!”曹操不禁攥起了拳头,“区区百人便扰我十万大军一夜不宁,好个大胆的甘宁,竟视我军如草芥!”众谋士默不作声,料想以他近来的脾气必有一番发作,哪知曹操却没动怒,而是站起身来摆了摆手,“随我四处巡视。”语调中颇有几分矜持和无奈。

    穿过一寨又一寨,所过之处士卒纷纷拜倒,曹操竭力保持笑意,朝大家点头致意;张辽、臧霸、乐进、李典等将尽皆请罪,曹操也不怪罪,只好言安抚;看见受伤之人就关照几句,遇到看守辎重的兵就随便询问询问,渐渐越行越远,出了连营来至江边——雨虽然停了,天色依然阴沉,相比前日江水又涨了不少。而这仅是开始,随着暖春到来,江岸还要内缩几丈。

    曹操朝对岸注视良久,又回头看了看,见都是亲信之人,方才的笑容戛然而收:“兵贵速不贵久,迟则生变。现在军心已不稳,再拖下去又将成赤壁败局。派人再催催水军,看他们何时能到。”

    扬州从事刘晔刚调入幕府任职,急忙回奏:“启禀丞相,在下已差出十余拨斥候往返联络,青州军已入濡须水,今晚不至明早必到。”

    “好。”曹操却没什么喜色,“水军一到马上进攻,不能再拖了。”

    “以丞相之威、水军之锐必能一战成功。”刘晔满口吉言,只是不知他心里是否真这么想。

    杜袭与和洽对望一眼——江东久经水战经验丰富,又有庞大战船,青州水军虽已勤加操练,但真能敌得过孙权之众吗?

    二人都觉此战不容乐观,但事已至此焉能不战而退?见曹操挺立江畔望眼欲穿,脸上凝重的表情恰似头上阴沉的天空,颇有几分急功近利之态。二人都把话咽了回去,众将佐也都默默无言陪在他身旁,终究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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