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继续说,“我会先努力尝试一段时间。在……在所有那些事情发生之前,美国就是个可怕的地方。但那里是我的家。你懂我的意思吧?”
“懂。”
“你就没考虑过回家吗?我是说,回美国?”
索尔点点头,坐到一块大石头上。阳光未能照射到的缝隙里已经结了霜。“我一直想回去。”他说,“但我在这里还有很多事要做。”
“我现在都不相信,摩萨德竟然……竟然这么快就相信了我们告诉他们的一切。”
索尔笑道:“他们是著名的妄想狂,而且患这种病很久了。”他说,“我们的说法刚好符合了他们的成见。”他啜了口咖啡,又给自己和娜塔莉加了一点儿。“另外,他们也掌握了许多令他们费解的情报,而他们现在认识到了真相的基本轮廓,尽管匪夷所思,但总算是对那些情报的一种解释。”
娜塔莉指着昏暗大海的北面:“你觉得他们会找到……找到那些人吗?”
“上校的神秘联系人?”索尔说,“或许吧。我的预感告诉我,他们其实已经在同那些人打交道了。”
娜塔莉的眼神阴郁下来:“我一直在想福勒家失踪的那个人。”
“霍华德。”索尔说,“那个红头发的男人。贾斯汀的父亲。”
“是的。”娜塔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太阳已经落到了地平线上,风又刮了起来。
“鲶鱼在无线电通话器中告诉你和杰克森,霍华德‘睡了’。”索尔说,“假设跟踪你的人就是霍华德,那么,梅勒妮派人——很可能就是那个巨汉——杀掉鲶鱼后,肯定也同时
把霍华德带了回去。或许房子燃起来的时候,霍华德还处在昏迷当中。也许在里屋等着你的就是他。”
“有可能。”娜塔莉说,双手握住杯子取暖,“也可能梅勒妮认为他已经死了,就埋在院子里了,所以报纸上公布的尸体数才对不上号。”她看着天上越来越多的星星,“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是——”
“是你父亲逝世一周年的日子。”他说,扶娜塔莉站了起来。他们在暮色之中沿着引水桥往回走。“你不是说你收到了杰克森的一封信吗?”
娜塔莉忽然快活起来:“一封长信。他回德国城了,成了社区活动中心的新主任。但他抛弃了那座老房子,让灵魂砖厂又去找了一家俱乐部——他之所以能指使黑帮的人,我猜可能是因为他仍是其中的一员——在德国城大道开了好几家店铺搞社区服务。他自己则开了一家免费诊所。”
“他提到马文的情况了吗?”索尔问。
“提了。我猜杰克森应该收养了他。他说马文情况已有所好转,智力水平已经接近四岁的孩子了……杰克森的原话是,‘聪明的四岁孩子’。”
“你打算去看看他吗?”
娜塔莉理了理毛衣。“有可能吧……是的,我会去。”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下古老引水桥坍塌的路缘,回首来时路。一座座沙丘看上去就像是凝固的海面,海浪轻轻拍打着古罗马遗址。
“你回学校继续读研之前还会不会再接一些摄影工作?”
“会的。《耶路撒冷邮报》已经让我去拍一些关于美国犹太教大会堂衰败的照片。我打算从费城开始着手。”
索尔朝在两根圆柱的背风面等待的保镖挥了挥手。一个保镖手中燃着烟,烟头在突然降临的暮色中如同一只红眼。“你在特拉维夫拍摄的那一组阿拉伯拉劳动阶层的图片故事棒极了。”
“恕我实话实说,”娜塔莉说,“以色列人对待他们就像美国白人对待黑人一样。”
“是的。”索尔答道。
两人默默地在山脚的公路上站了好几分钟。虽然夜风刺骨,但他们都不愿上山,在灯火通明的温暖房子轻松地交谈,然后睡觉。突然,娜塔莉扑入索尔怀里,脸紧贴着他的夹克,头发埋在了他的大胡子下。
“哦,索尔。”她泣不成声。
他用缠着绷带的手笨拙地拍了拍她。这一刻仿佛被定格在永恒的时间之中,就连离别的悲伤也化作了喜悦。他听见身后风轻柔地吹动沙粒的声音。黄沙就是这样,将人类已经建造和希望建造的一切都掩埋起来,亘古不止。
娜塔莉稍稍抬起身子,从毛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擤了擤鼻涕。“该死,”她说,“不好意思,索尔。我是来跟你说‘舍拉姆’的,但我还没准备好。”
索尔扶了扶眼镜,“记住,”他说,“‘舍拉姆’的意思不是‘再见’,也不是‘你好’,它的意思是‘平安’。”
“舍拉姆。”娜塔莉说,又依偎到索尔的怀里,抵挡寒冷的夜风。
“舍拉姆,干杯——”索尔说,用面颊摩挲着她的头发,注视着狭窄公路对面在风中旋转飞散的黄沙,“敬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