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日清晨,萧从景神色复杂出了宫。
御书房内,帝王低头看看被简单包扎着的手,沉默一会儿,坐到桌后打开了奏折。
之后许多天他都没再去看到顾南,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那句你会逼死我实在太伤人,让萧从瑜疼到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恍恍惚惚过了几日,这日萧从瑜起身去御书房,伺候顾南的宫人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进了御书房,萧从瑜坐下,淡淡抬眸:“他这几日如何?”
问这话原本没想着能有什么欢喜结果,不想宫人微微一笑:“顾先生前些日子只能勉强喝些粥,可昨日胃口突然好了起来,今日甚至还要了些点心过去。”
闻言,萧从瑜眼眸稍稍亮起:“他要什么就给他……但是先让御医看过,里面可以入药的东西,一样都不许添。”
宫人颌首称是。
萧从瑜摆摆手:“退下吧。”
宫人转身离去,木门合上,萧从瑜站在原地静静看着窗外晨光,许久,轻轻笑了起来。
下午,萧从瑜去了寝宫看顾南。
熏香袅袅,墨香萦绕,帝王缓步走入内殿,看到小大夫坐在桌后以左手执毛笔,一笔一划描绘着外面风光。
素来执针的手笔绘丹青,也是最好的模样。
萧从瑜眼眸稍缓,站在他旁边端详片刻,笑起来:“很好看。”
顾南手下没停,眉眼低垂看着画纸,影子淡淡投在宣纸边缘,尽是柔和色彩。
萧从瑜也就不再说话,坐在旁边微笑着凝视顾南的侧脸。墙角的熏香一点点矮了下去,等到熏香彻底成灰,顾南才搁了笔,却还是没看萧从瑜,只是看着画卷上的风光发呆。
外面伺候的宫人站在门边小心翼翼开口:“陛下,顾先生,是否要传膳?”
萧从瑜笑笑:“传吧。”
宫人颌首退下,萧从瑜站起来伸手触碰顾南肩膀,轻声开了口:“胳膊……还疼吗?”
顾南没吭声。
萧从瑜眼眸稍暗,轻声叹口气:“去吃些东西吧。”
顾南虽然还是没看到,倒是没拒绝他的话,站起来缓步朝着外殿走去。
年轻的帝王跟在他身后,满是惊喜之色。
天气越发清朗。
萧从瑜近来心情甚好,只因为顾南终于有所缓和,虽还不算什么,但至少不会再故意说些刺伤人的话语了。
只是这样的好心情,也没能维持多久。
他很快就意识到,自那日他狼狈离开后,顾南竟再没说过一句话,脸上也没再有过一丝表情。
眉目清润的小大夫,爱笑,说话时声音温润中含着笑意,是最柔和的模样。
现在的顾南,不是从前萧从瑜第一眼就被吸引的小大夫。
萧从瑜疲惫揉揉太阳穴,与顾南初见到如今的许多画面一个个在脑海闪过,最终停在一个黄昏,小大夫面无表情看着他,低声说一句:“萧从瑜,你太贪心了。”
你太贪心了。
于是心就突然苦涩起来。
日子轻轻缓缓,须臾重阳。
重阳登高思故人,一清早,帝王便去了皇陵进香,一番来去,回来时已近午夜,萧从瑜屏退宫人去了寝宫,原本只想着看看,走进却发现寝宫灯火还未熄灭。
萧从瑜推门走了进去,刚刚进去便嗅到墨香熏香缠绕,缓步走入内殿,果然看到顾南正坐在桌后,执着毛笔在宣纸上细细勾勒,神情甚是柔和。
萧从瑜已经许久没见过他这样的神情,心里恍惚一下,仿佛又看到许多年前的那个时候,一身白衣的青年站在御花园中微微浅笑,声音温润清朗:“太子殿下。”
这么想着心也柔软不少,萧从瑜忍不住勾起笑容,轻步走到他身后,嘴角的温和弧度却在看到下方画纸之时瞬间散了下去。
宣纸上墨色勾勒一人眉眼,长眉入鬓,神情沉稳,眼眸乌黑中隐有微光,只是看着就能感受到那人的坚毅和担当。
贺骁戈。
你不能给我自由,可贺骁戈能。
贺骁戈说愿意放下一切带我回一个有清酒桃花的地方,陛下,你能吗?
萧从瑜,你太贪心了。
所有的所有,全是贺骁戈。
他最喜欢的眉眼,最喜欢的笑,最喜欢的人,全是贺骁戈的。
萧从瑜攒紧手,苦涩味道一点点从心里蔓延开来,伴随着一丝及不可见的晦暗,在执妄和痴念中生根发芽,须臾破土而出,没能留下一点余地。
“重阳登高思故人……你还是只想着他,是不是?”
顾南没动,依旧细致勾描。
萧从瑜眯起眼睛,突然上前一步伸手夺过他的笔丢到一边,顾南没有防备,手腕一歪墨色瞬间浸染了贺骁戈的脸,他神情衣凛,猛地抬头看向萧从瑜,眼神是一派冷漠到极致的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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