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南一辈子的侠义之心,又如何对一个无辜弱女子下得去手?哪怕那女子贵为三大圣地之一的洗墨谷谷主,修为高深莫测,可在岳夜南眼中,依旧是一掌就能拍死的弱女子,再加上岳夜南的亡妻是南陈公主,他更加下不去手了,也十分不愿和南陈交恶。
最终岳夜南决定自己来扛这件事情,用十分粗暴的手段逼着苏妙书嫁给自己,一世英名被此逼婚的行为毁于一旦,竟成了世人眼中的登徒子老流氓,哪还有半点高人形象?
曹平之自己就是谋划此事的人之一,他自然比谁都清楚岳夜南心中的苦闷,但此事既然已经决定,那便没有回头路再走了,还是那一句话,不论如何,岳城人只要问心无愧便可。
曹平之轻轻一叹,随即却说起了别的事情,他嘴角带笑的问道:“听说小侯爷两个月时间就读完了城主您那四百多策的藏书?本来我是不信的,可小侯爷临去长安时我远远看了一眼,腹有诗书气自华啊,这股华气,总算是被小侯爷给读出来了。”
岳夜南听到有人夸自己的儿子,不由自主的嘴角咧开十分开心,却是谦虚的笑骂道:“这臭小子说是读完了四百多策的书籍,谁知道他是不是在糊弄他老子,嘴里一句真话都没有,算是和尘凡那臭小子学成了。”
曹平之闻言无奈的瞥了岳夜南一眼,苦笑道:“城主,你这算是和我显摆吗?”
岳夜南怒瞪了曹平之一眼,大笑道:“你这酸儒被人尊称国手,胸中谋天下的本事是大的不得了,我岳夜南心服口服,可要是说这娶媳妇生儿子的本事,那你可跟我差的十万八千里了。”
曹平之自顾自的倒了杯茶,不去接岳夜南这直戳人伤疤的话,胸中可谋天下事,一念甲子曹平之。通读天下万策圣人书籍,一个决断甚至都够影响一甲子内的格局走向,被称为能够偷窥天机也不为过,如此一位无双于世间的大儒,偏偏从来都说不过岳夜南。
确实是这个理,秀才遇见兵,这他娘的能讲大道理吗?
岳夜南笑着也给自己倒了杯茶,闻着沁人心脾的茶香,岳夜南微微眯起了双眼,略微沉重的叹道:“百年之约,只剩三个月了。”
曹平之听到这句话后,沉默半响,面色阴晴不定,颇有起伏,最终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将握着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起身踱步到岳夜南的身前,竟是一弯腰深深鞠了一躬。
岳夜南猛的皱眉,他深知曹平之此人不论是做任何事都有他的道理,所以他不曾去扶,只是冷声道:“你我之间难道还有什么不能直说的吗?何必来这一套?”
曹平之并未起身,他极为诚恳道:“三十年前仅仅只是大黄门侍郎的司徒源空凭一封死谏奏折,于唐晋交战中落子一十三颗,便奠定了大唐千秋之霸业,压的西晋三十年不得抬头,我曹平之自问不差于他司徒源空,如今我斗胆死谏侯爷,弃城!”
弃城!?
岳夜南闻言眉头猛跳,手中茶杯一时间竟被捏成了碎片,滚烫的茶水流在他的手上,可他却浑然不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能一眼看尽一甲子的曹平之,到底看到了什么?
那书生依旧没有起身,只是微微抬头,那眸子中竟已经布满血丝,两股清泪流淌而下,书生潸然泪下,声嘶力竭,哽咽道:“城破人亡,全军覆没啊!”
岳夜南怔在了椅子之上,良久后才默然长叹一声,笑着呢喃一句岳家人本该如此,便起身入了后院,被称作敢算天人的书生双眼空洞,宛若失魂,就那般怔怔的看着城主渐渐远去的背影,仅仅一盏茶的功夫,忠烈侯为忠烈便白了头。
半响之后,书生才缓缓直起了腰,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转身便走,潇洒至极,他大步的离开了城主府,大步的离开了岳城。
城主府后院,岳夜南散去了被一头白发吓得魂飞魄散的下人,一个人静静坐在湖边。水面中倒影出他的模样,一头干枯的白发,一副无神的眸子,还有那生了皱纹的一张脸。
他从来不曾怀疑过曹平之所说的话,因为曹平之每次预言都是精准无误,仿佛事先就知道一般,所以曹平之说城破人亡,那必定是这个结局,岳夜南连为何如此都不愿去想。
城破有如何?
人亡又何妨?
城破了总有一天会再修建,人亡了自会有新人来顶替。对于城破人亡一说岳夜南并不担心。
但是若让他弃城,岳夜南只有冷笑一声,除此便无其他答案。
岳家四代人坚守的骄傲如何能弃?
岳城二百年来无数的忠骨如何能弃?
岳夜南身后的这天下太平如何能弃?
如何能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