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庞天德立刻就去做父亲的工作:“爹,你咋就不看好娜塔莎呢?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和她相处不是一两年,她来咱家也有不少日子了,品不出来吗?她是个善良的姑娘,识大体,懂礼貌,还能吃苦。你们那样对待她、刁难她,可是她发过脾气吗?她要是真的发脾气了,那可不得了!”
庞善祖一撇嘴:“哼,家都给我烧了,她还能杀人吗?你说破天也没有用,这个媳妇,我肯定不能要!”庞母说:“他爹,你再好好琢磨琢磨,念念丫蛋儿的好处。这闺女身大力不亏,满脸的喜相,蛮讨人喜欢。儿子喜欢,你就依了他们的意儿吧!好人不当,何苦去当那个王八蛋!”
庞天德忙接上说:“爹,我妈都这么开通,你咋就是固执己见呢?”庞善祖抽着水烟袋不语。庞母来了劲:“你不就是嫌弃娜塔莎是个老毛子闺女吗?咱东北这地儿,娶老毛子闺女的还少?人家不都过得挺好吗?你也说过,老毛子闺女漂亮,生出的二毛子也人高马大,漂漂亮亮。咱俩的眼睛都不大,天德眼睛就小。你看娜塔莎那对大眼睛,那长睫毛,忽闪忽闪会说话似的,要是生出孩子来,一准儿是大眼睛,给咱老庞家改改门风不好吗?”庞善祖火了:“老婆子,不许你再给我多嘴!儿子,要是你一意孤行,给我滚出家门!”
庞天德对娜塔莎摇头叹息:“没有办法,老爷子太顽固了,我说服不了他。”“那好吧,看我的,我去和他评评理。”娜塔莎说着,怒气冲冲地走出屋子。她冲进厅堂大声问刘妈:“老爷呢?”刘妈说:“在他的屋里。”
娜塔莎嚷嚷着:“我要找他评评理,他为什么要歧视我?为什么瞧不起俄罗斯女人?我抗议!”刘妈拖着娜塔莎的胳膊说:“娜塔莎,使不得啊!您不能和老爷争吵,那会让人家笑话的!”“不,我不怕人家笑话,我要争取我的权利,谁也别想阻挡我!”娜塔莎说着朝庞善祖的屋里奔去,她见屋里没人,就冲向书房。庞善祖在书房听到娜塔莎的吵嚷声,探头见娜塔莎来了,急忙跳窗而去。娜塔莎见书房里没人,看看窗子,也爬窗跳进院子里。
庞善祖在宅院里和娜塔莎捉起了迷藏,他走投无路,跳进院里的荷花缸里,用瓢扣在脑袋上,用一根麦管换气。娜塔莎看到了荷花缸,走过去看着,伸手拔掉了麦管,捂着嘴笑了。
庞善祖憋不住气,从水缸里站起来:“我的妈呀,憋死我了!”娜塔莎哈哈大笑:“亲爱的爸爸,你很狡猾,狡猾得像一只狐狸,不,你是一只水獭,可是你跑不了啦,咱们谈谈吧!”庞善祖爬出荷花缸,落汤鸡似的,哆嗦着嘴唇说:“咱俩没有啥好谈的,也犯不着!”
这时有人敲院门。刘妈请少奶奶回避一下,娜塔莎这才回到自己屋子。
原来是佟金墨来了。他走进院子,看到庞善祖的狼狈样,哈哈大笑:“善祖,你咋跳到荷花缸里了?拔凉吗?还没入伏呢,至于吗?别感冒了!”庞善祖打着哈哈:“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如此而已。屋里请。”
庞善祖更衣后进厅堂待客。原来佟金墨耳朵长,不知从哪里听到庞天德和娜塔莎没结婚,只是同居,就来提亲了,说的是他的外甥女傅景惠。他说:“善祖,我的这个外甥女,知书达理,人也长得清秀,咱们要是成了儿女亲家,那才是门当户对。”庞善祖说:“金墨兄,你抬举我了,我们庞家咋能和你们家比?天德和娜塔莎没有成亲,不是说以后不能成亲。我想过,有个俄罗斯儿媳妇也不错。”
佟金墨说:“你对这个儿媳妇一直不满意,谁不知道?”庞善祖说:“我们家天德和娜塔莎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始乱之,终弃之,君子所不为也!”佟金墨怫然作色:“我觍着脸来求亲,热脸贴上了冷屁股,你还拿捏起来了!想不到海东还有人不买我的面子。善祖,好自为之吧。”说罢拂袖而去。庞善祖有些托大了:“金墨兄慢走,我就不送了。”
没过两天,庞善祖的货栈就倒了霉。一伙警察说查货栈有没有违反经济政策的事,是不是偷税漏税,横挑鼻子竖挑眼,百般刁难,末了一顿乱砸。他们还从庞天德的饭盒里搜出了大米饭,说是经济犯,把庞天德带到小衙门问话。
庞善祖明白,这是佟金墨在施加压力,为他外甥女逼婚。庞善祖思前想后,得罪了佟金墨,就等于得罪了日本人,今后在海东就难以立足。他决定来个缓兵之计,让儿子和景惠见见面再说,推辞也得不温不火,不能把关系搞得太僵。
庞善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对儿子耐心讲后,庞天德无奈地表示,可以和景惠见面,但不会答应这门亲事,除了娜塔莎,他谁也不要!
两家人在庞家厅堂会面。佟家来的是佟金墨、景惠、佟知非。庞家是庞善祖、庞天德、庞母。景惠坐着低头摆弄手绢,有些羞涩地不时偷看庞天德。
庞天德小声对佟知非说:“你跟着来乱什么?”佟知非说:“咱们是老同学,我这个妹妹可是好姑娘,打着灯笼难找,比你的那个娜塔莎好多了。”
庞善祖说:“天德,你和景惠姑娘这是见面了。人家可是大学肄业,头一次谈对象,好好和人家谈谈,别怠慢了。”佟金墨说:“善祖,守着大伙,两个孩子不好说啥,让他们到书房里谈谈吧。”
庞天德和景惠走进书房,两人默默地坐着,谁也不看谁。景惠不断咳嗽,庞天德问:“景惠姑娘,你感冒了吗?”景惠一笑:“老毛病了,不碍事。”
庞天德又沉默了。景惠“扑哧”一笑:“天德哥,你说话呀!”庞天德说:“景惠,我的情况你也知道,前些年我到北边闯荡,认识了娜塔莎,不错,我们没有结婚,可是……”景惠打断:“知非哥哥对我说过,我不介意。”
庞天德说:“景惠,按咱俩的条件说,你完全可以找个比我好的,你看我配得上你吗?”景惠说:“天德哥,婚姻的事很难说得清楚。我自打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是个靠得住的男人。我没有别的企求,只想过平静的日子,只要你不嫌弃,我没有意见。”
庞天德说:“这说哪里去了!可是,我现在还没有结婚的打算,想单独过几年再说。”景惠说:“咱俩的想法一样,我也不想早早结婚,拖几年我可以等。”“那何必呢?”景惠站起来说:“天德哥,我知道你对我舅舅有些看法,我可以告诉你,舅舅是舅舅,我是我。好吧,今天就谈到这里,我该回去了。”
庞天德回到自己屋里,见娜塔莎躺在炕上大被捂头,轻声喊:“娜塔莎……”没有回应。他过来掀开被子,啊!娜塔莎满脸泪水。庞天德说:“娜塔莎,我没有办法。可是你放心,我不会答应这门亲事!不过,你也不能消极地等待。”
庞善祖在厅堂设宴招待景惠,实施他的缓兵之计。景惠高高兴兴,不断扯起话题,口气像稚气未脱的学生。庞天德却显得很郁闷。
几个人正在扯闲话,娜塔莎不请自来,大呼小叫:“哎呀,瓦洛佳,亲爱的,你们这儿请客呀?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呢?”庞善祖生气地把头扭到一边,不理不睬。庞母搪塞:“丫蛋儿,不是不告诉你,景惠姑娘你也不认识,就没请你,既然来了,就坐下吧。刘妈,添碗筷。”
“谢谢。”娜塔莎说着,大大方方地挨着景惠坐下来,扯着景惠的手,“哎呀,这就是景惠妹妹呀?来,认识一下,我是瓦洛佳的女朋友,娜塔莎,认识您很高兴!”景惠不卑不亢地说:“我也很高兴,天德哥说起过您。”
宴席上沉默了。庞天德端起酒杯:“大家别冷场,喝酒!”娜塔莎说:“瓦洛佳,我亲爱的,酒要少喝,菜要多吃,你是知道的,酒多伤身的。”
庞天德说:“娜塔莎,我知道,喝你的酒吧。”娜塔莎闻了闻杯子:“啊,这是烧酒吗?是二锅头吧?女士是不应当喝烈性酒的,有香槟吗?白兰地也行。”庞母说:“没那些,就凑合着喝吧。”“那我就将就着了!”娜塔莎喝酒。
娜塔莎放下酒杯,给庞天德整理着衣服说:“亲爱的,今天晚上要不要洗澡?我给你烧了一大锅热水,洗洗吧!你也该搓澡了,我准备了一条新毛巾,给你好好搓搓!”庞善祖沉下脸来:“娜塔莎,和客人也见过面了,没事你就回屋去。”
景惠说:“叔叔,我听说娜塔莎姐姐救过天德哥的命,不管现在怎么样,我们不能忘了恩人,请她留下来吧。”庞母说:“他爹,景惠姑娘说得对,让年轻人说话,我们就不掺和了。”两位老人离席走了。
庞天德尴尬地看着两个姑娘说:“景惠姑娘,你和娜塔莎说着话,我去挂个电话,去去就来。”娜塔莎说:“亲爱的,你走吧,我替你招待客人。”
庞天德走后,娜塔莎说:“景惠妹妹,你是知道的,我是瓦洛佳的女朋友,女朋友,您明白是什么意思吗?”景惠说:“就是朋友呗,不过您是女的,如此而已!”娜塔莎说:“不,不是那么简单!我们虽然没结婚,可是已经那样了,您明白吗?我是他的女人了!您不介意吗?”景惠微微一笑:“男人嘛,没结婚前交往个异性朋友也不足为奇。天德哥以前有没有女人我不管,他只要娶我做妻子,以后对我好就足够了。”
“哦,看来您很大度,我是做不到的……”娜塔莎贴着景惠的耳朵一阵密语。景惠奇怪地问:“什么?银样镴枪头?什么意思?”“傻样儿,就是在床上不中用!”“哦,我不在乎,你不是也不在乎吗?”
娜塔莎说:“你这个人,捡破烂的吗?怎么连嫉妒都不会呢?你是女人吗?”景惠说:“我怎么不是女人?”娜塔莎突然大声说:“我要告诉你,瓦洛佳是我的,谁也夺不走!”说罢,气冲冲地走去。景惠看着她的背影笑了。
夜晚,娜塔莎问庞天德:“瓦洛佳,你喜欢景惠姑娘吗?”庞天德看着娜塔莎反问:“说不上喜欢不喜欢,这和你有关系吗?”“当然有关系!我看景惠姑娘长得还算可以,不过太瘦了。”“这要看和谁比,和你比当然是瘦了点。”“你没注意吗?她总是咳嗽,我怀疑她有肺结核,有肺结核的女人是不能结婚的,你难道不知道吗?”“哦,她检查过,是气管炎。”
娜塔莎说:“瓦洛佳,你注意到了吗?她的胸脯是平平的,像飞机跑道一样平坦!这样的女人,将来给你生了孩子,能有*吗?养活得了吗?这些问题你考虑过吗?”庞天德笑道:“娜塔莎,我没考虑,不过你考虑得也太多了。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对你变心!关键是你得说服我爹。”
娜塔莎来到书房喊庞善祖:“亲爱的……”庞善祖摆手:“打住,不要叫爸爸,咱们之间的关系必须明确!”娜塔莎说:“好吧,我叫您叔叔可以吧?我要告诉您一件事,我看景惠妹妹总是咳嗽,肯定是气管有毛病,你们中国有句话,人生最倒霉的有三件事——破锅、漏屋、病老婆。我什么病也没有,像牛一样健康,还是让我给您做儿媳妇吧!”
庞善祖说:“娜塔莎,别说了,你想都不用想,我不会改变主意的。”娜塔莎问:“为什么?您为什么对我有成见呢?”“不是我有成见。你是俄国人,天德是中国人,我们庞家的后代不能串了种啊!你将来要是给天德生一堆二毛子,呜里哇啦的,说话我听不懂。”
娜塔莎说:“哦,您是担心这个呀?这不是问题,入乡随俗嘛。我们要是有了孩子,可以教他们说中国话,人、手、刀、口、牛、羊,也可以从《三字经》开始,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再说了,景惠还是满族人呢!”庞善祖说:“那不一样,她说到底是中国人!”
庞母走进书房问:“爷儿俩又在嘀咕啥?”娜塔莎忙叫:“亲爱的……”庞善祖喊:“叫婶婶!”庞母说:“叫啥都行,我不在乎。”庞善祖说:“我在乎!”
娜塔莎说:“婶婶,亲爱的叔叔太固执了,我很伤心!他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我做他的儿媳妇呢?我比景惠妹妹差在哪儿呢?他这样对待我,我很不服气!”庞母说:“你和景惠不差上下,各有千秋,可这件事我做不了主。”
庞善祖说:“你这个死老婆子,就会和稀泥,你不得罪人我来得罪。我就是不同意儿子娶娜塔莎,刀架脖子上也不同意!”娜塔莎火了:“你是个讨厌的老头子,你比沙皇还要专制!”“我就专制了,这是在中国的地盘,是在我家,我的儿子,我说了算!”“你不讲理!”“我就不讲理了,你能把我咋的?”
庞善祖说着鼻子出血了,娜塔莎急喊:“哎呀,您又上火了!刮痧您不愿意,饥饿疗法看来也不管用了!我明白了,您好东西吃得太多,血太旺了,我给你放血吧!”“打住吧,我还想多活几天!”“唉,看来您对我的成见太深了!不过,我相信,我的瓦洛佳不会让我失望的。”娜塔莎说着走出书房。
庞母给庞善祖擦着鼻血说:“老头子,我反复琢磨,娜塔莎还是不错,长得喜相不说,一口一个亲爱的爸爸、妈妈,叫得多么热乎人啊!我看是个孝顺孩子,以后不会错待咱们。”庞善祖说:“老婆子,我就反对你这个东摇西摆的样子,你说说,难道景惠不好吗?”
庞母说:“景惠是个安安稳稳的姑娘,知书达理的,也中我的意。姑娘是不错,就是身板儿太弱,我担心留下的后人苗不壮,豆芽菜似的,不挺胎儿。这姑娘,我怕她没有大寿限……”庞善祖说:“那不一定!当年你嫁给我的时候,不也瘦得毛猴子似的?走道还得扶着墙!”
庞母说:“我那时候裹着脚呢!”庞善祖说:“进了庞家们,几碗大米干饭造上,吱吱地就发起来了!看你现在,肥嘟嘟的,多好的一身膘儿!你放心,景惠是没开扎的萝卜,到了咱家,飞快就膗起来了。”“你这一说也有道理,去他娘的呱哒哒,爱谁是谁,我不管了!”
庞善祖说:“老婆子,天德和娜塔莎既然不是两口子,住在一个屋里就没有道理了,得想办法让他们分开。”庞母摇头:“这个口不好开!”“不好开也得开,以前咱们被蒙在鼓里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再不管就是浑蛋。娜塔莎早晚得嫁人,这样不妻不妾的不是个事。”庞母说:“不急吧,等天德和景惠的婚事定下来,再把他们分开不迟。”庞善祖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