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谈判

    人啊，真是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的，即使上帝把你面前的那扇门关上了，甚至还发了点小脾气顺手把窗户也关上了。但你不知道的是，其实马上上帝就后悔了，又给你打开了一扇天窗，只不过，这需要你有向上看的勇气，才能发现。

    出狱前是狂喜，盼着重新获得自由。真到出狱那一天，迟志强茫然得不知怎么办好了！迟志强走不动，两条腿一条都迈不开，铁门出不去。迟志强去哪？回家？多丢人哪！迟志强见迟志强爸爸妈妈迟志强怎么见哪？迟志强回厂？哎哟妈哎好家伙，有地缝迟志强都得顺着地缝爬进去，别见着熟人，太丢人了！门口还有记者、来接迟志强的人。“一步步走出监狱的门……”这歌，就这么来的。

    出去第一站，到南京，《彩桥》里演迟志强妈妈的陈琳家里，一到楼梯里，久违的炒菜的声音，“刺啦——”迟志强心里是酸，甜，苦，涩，一起来了。一进去，她怕迟志强难受、怕迟志强不好意思，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儿子，回来啦，等会儿啊，等会儿阿姨就把饭菜给你端上来。”她老伴走过来，一拍迟志强的肩膀，这一拍就把迟志强的泪拍出来了。

    劳改队的鉴定是，“迟志强属于在运动中处理过重，建议回厂。”有这么一个鉴定，又有在狱中3次立功的记录，长春电影制片厂很爽快地就接受了他的归来，但同时也说明：回来不能马上进剧团，还得下放到车间过渡一下。这是一条最难的路，以前那些好朋友潘虹、刘威……每天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戴着墨镜不敢跟他们打照面，他们在拍戏，他却拉着个大车，这家送煤，那家盖房子、修电灯、和沙子、抹墙，做一些临时工作。

    但是迟志强有精神支柱：迟志强又回来了。迟志强还是厂里的人。为了这一丁点希望，迟志强也会奔着这个希望走。人的适应能力是最强的，豪华的迟志强适应过了，地狱的迟志强也能适应。所以当宋晓英拍着迟志强肩膀。说“强子，好好干”的时候，迟志强对这些朋友，只有感激。

    《铁窗泪》再铸辉煌

    就这样干了1年。吉林电视台有一出电视连续剧《二等巡官与马车夫》，让迟志强演二等巡官。男主角之一啊，来迟志强们厂调迟志强。迟志强们厂同意了，那真是迟志强盛大的节日，出狱后迟志强又第二次获得了生命，政治生命和艺术生命。在摄影机面前，迟志强的成长、迟志强艺术上的天赋，在这一刻更加真实。因为迟志强人生的体会都倾注在表演中了，人的成熟就在于曾经的经历。接连拍了两部戏，迟志强因为嘴里老是哼哼迟志强以前在狱中自己作词作曲的歌“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被单位音像公司的人听见了，说不如录个磁带吧。迟志强还有点心虚。说这不登大雅之堂吧。结果对方说，没事，改改歌词。“苦命啊苦命啊迟志强真苦命，为什么迟志强命运这样凄惨，外面的生活多美好，迟志强却在牢中受折磨。”最后一句，后来改成了“迟志强却在牢中想外面”。

    磁带录完后，迟志强没当回事，就跟李幼斌他们上长江源头、唐古拉山拍《天鼓》去了。那是1988年，迟志强们受了不少罪。等迟志强们从山上下来。到了上海，迟志强才知道《铁窗泪》在全国发行得这么火。《电影世界》创刊35年，活动在沈阳体育馆，迟志强。阎维文，毛阿敏，蒋大为……众多的歌星都去了，倪萍主持。当报幕员报出：下面是大家久违了的长春电影制片厂著名演员迟志强的时候，万人体育馆开锅了，红旗、彩旗、人民币。连钱都往台上扔，大学生打出横幅“迟志强迟志强们爱你”！

    迟志强走到台当中，整整5分钟，迟志强没讲出话来。后来迟志强每唱一句，台下就欢声雷动，迟志强就唱不下去了。迟志强后面是毛阿敏，她根本上不了台了，观众根本不让她上来，也不让迟志强下去，就乱套了。馆长说，沈阳体育馆只有两次这么欢呼过，一次是郎平女排在这里五连胜，再一次就是你迟志强。

    命运跟迟志强开的这个时常要让迟志强哭出来的玩笑

    这种情景，连迟志强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本来是去打鸟，最后弄了只老虎回来！”他试图分析人们对他空前的热情，到底出于什么深层次的原因。也许，是觉得他星途坎坷，激发了观众心中的疼惜之情；也许是觉得命运对他有亏欠，有加倍补偿的意愿；也许是觉得他沦为了时代的牺牲品，需要矫枉平反；又也许，最简单的理由，是人们在迟志强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人性的软弱——他不过是犯了一个可能大家都会犯的错误。

    但是很快，迟志强的“囚歌”系列就遭到了批判和质疑。有人认为，迟志强把一种畸形的、反常的不健康情绪带到了社会上，卖弄自己的苦难骗取听众的同情……《铁窗泪》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从大热到大冷，被人们说得一无是处。这一次，迟志强心灰意冷，决定彻底离开舞台。他跟一位杭州姑娘结了婚，开始下海经商，开酒店。这一走，就是十几年。

    对一位演员来说，最无情的是时间，最健忘的是观众。十几年过去，再拾起演艺爱好的迟志强发现，他们这一代人的好日子已经过去。几乎没有适合他这个年龄段的好剧本，导演要么忘记了他的存在，要么就是对起用他心存顾虑。复出以后，他只接过为数不多的几个角色，大多是配角。更讽刺的是，这位当年常在电影里出演正面角色英俊小生的演员，现在成了导演心中的囚犯专业户，一有囚犯的戏，导演们就想起他来。

    迟志强的经历简直就是励志的小说一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