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巍点点头,就听见院子里传来轻轻的一声惊呼,他忙放下水杯,快步跑了出去。
乐峻只有更担心的,也紧跟着跑出去,连外衣都没穿好,到院子里没一会儿便被淋个半湿,却只担心地问道:“轻轻,方宴,怎么了?”
堂屋里的灯只能照到屋前那一片儿地方,乐轻悠和方宴在通往后院的那边,她见乐巍、乐峻先后出来,忙回道:“没事,大哥二哥,你们快回屋去。是小猴子,看样子像是受伤了。”
听见这话,乐巍松口气。
乐峻则转回屋里,点了个灯笼过来,到跟前一照,果然那只蹲在雨水中不停吱吱的小猴子前爪那片皮毛处都是血。
乐巍正在说:“我把它抱屋里去”,只是手伸出来时,小猴子便连连往后退。
大黑在乐轻悠和方宴出来时,就在小猴子旁边蹲着的,它看看小猴子,又看看自家小主子,然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汪。
乐轻悠看着它们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刚才我想抱小猴子时,它也不让抱。”
方宴摸了摸大黑的脑袋,说道:“有事儿你就给我们带路。”
大黑看向小猴子,又旺了声,小猴子却还是看着乐轻悠,着急地吱吱。
乐轻悠蹲下来,握住小猴子那只受伤的手,“我们拿上伤药,穿好木屐,再跟你一起去。”
小猴子的吱吱声弱了下来,像是同意的样子。
乐轻悠这时再抱小猴子,它不反抗了。
方宴担心乐轻悠走不稳摔倒,就伸手把小猴子接了过去。
回到屋里,乐轻悠和方宴简单地给小猴子处理伤口,乐巍又找出两套蓑衣,给乐峻一套,然后将屋门后的木屐取下来,提醒方宴待会儿不要忘了穿。
乐巍是不准备让乐轻悠跟着去山里的,天黑路滑,小猴子还受着伤,真不知道山里是个什么情况,他打算叫上光伯。
只是还没等他过去叫呢,光海已经穿着蓑衣过来了。
到出发时,乐轻悠一定要跟着,三个少年都拗不过她,只好同意她一起去。
方宴和乐峻一人一边地牵着乐轻悠走在最后面,乐巍抱着不知是吓还是冻的没法走的小猴子走在中间,光海提这个灯笼,和大黑走在前面。
初进山的路他们都是走熟的,乐轻悠并不觉得吃力,但是在过了葡萄沟之后,小猴子吱吱地和大黑一直指着路,七弯八绕的,乐轻悠很快就觉得走不动了。
这时天色微明,乐轻悠看到自己的木屐上黏上了很多泥,不得不一只换一只地脱下来将泥摔倒。
而两边牵着她的方宴和乐峻,木屐上的泥只比她的更多,但他们却都是不怎么吃力的样子,随意抬脚一甩,泥就甩去了大半。
好在又走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大黑终于停了下来,小猴子的吱吱声却显出担忧和惊慌来。
趁着更加明亮的天色,乐轻悠看到前面一片倒伏在泥水中的青草,而在青草上,还有残留的血迹,在这不远处,则是躺着一个毛色灰扑扑的狼?
乐轻悠不确定,或许是狗?但是看大黑戒备呲毛的样子,这很可能是一头狼。
前面光海也伸展开双臂,当着后面的四个孩子,低声道:“别靠近。”
他缓缓上前,确定那头狼没什么威胁性,才转身找其他的动物。
小猴子突然从乐巍的怀中跳下来,在地上吱吱着转悠半天,才伸出爪子指向不远的处的一棵没有多高的山梨树上。
光海过去,果然在那梨树粗粗的枝桠上,发现三只受伤不轻的成年猴子。
这时,倒在泥水中的灰狼却是吃力地抬起脑袋,一双无神的眼睛向乐轻悠这边望来。
担心乐轻悠被吓到,方宴和乐峻不约而同地上前挡了挡。
灰狼很狼狈,看样子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方宴是不害怕它冲过来的,但却不免疑惑:“山里的猴子这么厉害?”
乐巍看着那头狼鼓鼓的肚子,回头道:“不是猴子厉害,而是这头狼,要生小狼了”,指了指这周围打斗的痕迹,“或许母狼是想在这里生小狼,可这里是小猴子家的地盘,双方才发生了争斗。”
方宴看了看,发现那些有打斗痕迹的地方,大部分都是猴子身上的黄色毛,灰毛半点没有。
如果不是这头母狼要生小狼了,只怕这些猴子不够它两顿吃的,而轻轻每天都会到山里来,即便是今天下雨了轻轻不回来,他们家位于山边,到时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
方宴心底打了个寒战,后怕不已。
而乐峻、乐巍,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如果这只狼不是要生时碰上了这些猴子,那么……
光海这时查看过那三只猴子的伤,转回来道:“都不是致命伤,剃了伤口边的毛,再上些药,很快就没事了。只是这只狼……”
他看着三个少年,暗示之意明显。
方宴点点头,意思是处理了吧。
三人谁都没有将话说出口,担心吓到乐轻悠是一点,另一点,她向来跟小动物亲近,知道要处理掉这头狼,肯定不忍心。
乐轻悠虽然被方宴和乐峻挡着,却并不是接收不到他们没有说出来的意思。
“我想看看”,她想起刚才一晃而逝的那母狼眼中的神情。
听到妹妹说话,乐峻转过头,给她露出一条缝,还故意吓唬她:“看吧,那是狼,特别爱吃小孩。”
母狼似乎能听懂他们的话,她眼中没了刚才初一听到人类脚步声时的戒备,也没有了刚才感受到那股生机时的亮光,只余一片淡蓝色的荒漠,冰冷而又充满了悲哀。
乐轻悠才发现,这头灰狼,有一双天空之色的眼睛,比雪狼的眼睛还要漂亮。
目光落在灰狼鼓起的腹部上,乐轻悠对哥哥道:“我想过去看看。”
“不行。”
统一的三道声音,乐巍跟着道:“动物生崽时对外界的敌意特别大,谁都不能到跟前去。”
乐轻悠道:“可是它已经没力气了,再不去帮帮她,小狼就憋死了”,话落,她就看见那只母狼沉沉搁在地上的头又抬了抬,最终它还是只用眼睛往乐轻悠这边看着。
方宴、乐峻、乐巍怎能不注意到这点,这只母狼,很明显地是在向轻轻求助?
沉默在嗒嗒的雨声中蔓延,突然方宴道:“走吧,我和你一起去。”
光海说道:“我在前挡着”,只是以他的经验,这头母狼是生不出小狼来了。
只是片刻,几人将母狼围住了,这头母狼眼下跟个落汤鸡似的,本该蓬松的皮毛,湿哒哒地贴在身上,耳朵脸上的毛都是一绺一绺的。
来时也没带什么吃的,乐轻悠只好伸手在母狼鼓鼓的腹部缓缓地来回摸了两下,她没学过给动物接生,只能凭想象施力。
在乐轻悠将手放在母狼腹部时,方宴差点抬手挡住了,但见那母狼眯了眯眼睛,半点没有攻击轻轻的意思,他的手才放下。
一道人眼不可见的紫色祥光在母狼的腹部缓缓流动了几圈。
乐轻悠见母狼没什么反应,起身四下看了看,从伸手可及的一株野草叶子底下,摘下一把紫色的圆滚滚的浆果,然后掰开母狼的嘴巴,给塞了进去。
她的动作太快,快到方宴、乐峻、乐巍根本没反应过来。
母狼缓缓地咀嚼两下,随即咽了下去。
不一会儿,第一只小狼降生在这个世界。
小狼从母狼的肚子里一出来,就落在水中,乐轻悠忙两步过去将小家伙捞起来,沾湿了蓑衣下的袖子也不自知。
看着这个紧闭着眼睛的脆弱小生命,乐轻悠露出一个笑容。
眨眼之间,又一只小狼落在水中,方宴跟着接住了,乐轻悠对他笑笑,又捧着小狼看向另外两个哥哥:“大哥二哥,他们跟小狗一样的,半点都不吓人。”
随即,她又看向光海,“光伯,母狼没事吧。”
光海看了看腹部已经平坦下去不少的母狼,皱眉道:“应是没事的。”
可正是没事了,才麻烦,有这么一头狼在山上,主子们的安全他怎么能放心?
乐巍看着母狼,眉头也悄悄皱起。
他们这边,十几年都没有见过狼的,现在既然见了,最该做的,就是打死。
可是不仅要顾及到轻轻,就是他,刚才见证过两只小狼的诞生,让他再趁此时打死这头母狼,他也不忍心。
看出他们的顾虑,乐轻悠道:“狼这种动物,只要能吃饱,就不会攻击其他的动物,我们每天都给它扔半个山羊就好了。”
光海眉心一跳,“小姐想养着它?”
乐轻悠点点头,举了举手里哼唧的小狼,“没有娘亲,它们长不大的。”
母狼的耳朵动了动,它抬头看看被两个小孩抱着的孩子,极其温柔地轻微地嗷了一声。
乐峻说:“养着它可以,只是咱们家离山里太近,而且又没有大门,万一它哪天发了狂性怎么办?要不然,给它搭一个木笼子吧。”
话刚落,那只母狼竟抬起头点了点,又既温柔的叫了声,它显然是恢复了些力气,却半点没有攻击任何人的意图。
这让光海惊讶不已,虽然见过极其聪明顺服的狼狗,但他从没见过这么通人性的野狼。
三个少年心里却清楚,这母狼如此灵性,恐怕与轻轻刚才给它那一把吃的有关,不见家里那些脑袋只有鸡蛋大小的鸡们,在轻轻的饲养下都显得聪明异常吗?
但狼毕竟和鸡不一样,为防万一,还是用木笼子圈住,能控制住它比较好。
小猴子这时跳过来,在乐轻悠脚边转了又转,很是忌惮那头躺着的母狼,小爪子揪着乐轻悠的蓑衣,似乎在问:要留下这个凶残的家伙吗?
“放心啦”,乐轻悠笑着对小猴子道,“光伯马上就来给它搭个木笼子,保证它以后没法欺负你们。”
在这不远处找到一个干燥的土窝子,和方宴把两只小狼放进去,乐轻悠又过去扶起母狼,将它领到这土窝子中。
安排好这母子三个,她才拿着药去给猴子们处理伤口。
折腾这一会子,天早亮了,乐轻悠给猴子们上好药时,光海已经砍下一棵大树,先挡在那土窝子入口了。
下山后,乐轻悠把昨天剩的那一根筒子骨给炖上了,只要是哺乳动物,产后喝这些骨汤,都是有益的,她准备吃过饭给那头狼送去。
云家两老听说他们一大早就不在家,是到山上救了头狼,不由又惊又后怕,见这小丫头还准备给狼送补汤,更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方宴不放心乐轻悠,吃饭时便对乐巍、乐峻道:“我今天不去上课了,待会儿和轻轻一起去山里,好歹我会些拳脚,不能让那头狼伤到轻轻。”
现在他何止会些拳脚,自从上次被人从手里夺走过轻轻之后,他练功时的态度,比之以往认真积极了百倍不止。
一头狼,绝不是他的对手,这也是在山上,他那么轻易就同意轻轻去那狼跟前的原因。
乐峻想了想,点头:“好,你看好这丫头,别让她跟那头狼接触太多。”
乐巍也交代道:“若是赶不及去买山羊,就让光伯在山里捉两只兔子。先生讲的东西,我们会到甲班里帮你问问。”
乐轻悠插话的机会都没有,事情就被哥哥们安排好了。
早饭过后,雨丝变得小了些,云老夫人让隔壁的护院去送乐巍和乐峻上学,回来的时候,顺便在镇里卖几头山羊。
“到时往山里一赶,那狼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给它捉”,云老夫人是这么跟乐轻悠说的,“省得来回往镇里跑了。”
等乐轻悠和方宴提着炖好又放得温热的骨汤上山时,云老爷子也不服老地跟了上来。
老爷子拄着拐杖,被一个小厮扶着,健朗地走在上山的小路上,边走还边说:“当年做生意时,外祖父也是见过狼的,人多,它们就不敢上前。听说这片都没出过狼,这么头孤狼,还不知打哪儿来的,你就是不圈它,它也不敢伤人。”
云老爷子当年跑到大西北做生意,曾经被两头狼跟了一路,现在对这东西,竟没多少害怕。
到那土窝子前,光海把那棵枝头都是绿叶的大树移开,灰色母狼随着光亮警备地往外望事,云老爷子看到这狼的样子,竟是惊得一头冷汗。
乐轻悠摸着盛汤的罐子现在只是温温的,确定不会烫到犬科动物敏感的舌头,才给放到母狼跟前:“先喝点汤吧,待会儿再给你肉。”
母狼看看乐轻悠,淡蓝色的眼睛中全是脉脉温情和谢意,然后才低头用舌头卷起那汤喝了起来。
母狼不知道这是什么滋味,却知道,这比她以前吃过的最好的肉都好吃。
等一罐汤下肚,只片刻,母狼就觉得**涨涨的,刚才怎么也吃不到奶的两只小狼,瞬间就安静下来。
母狼再次看向乐轻悠,那双漂亮的眼睛更显得温柔。
不大会儿,刚才离开的光海提着两只兔子过来了,他先是向方宴请示了下,才把兔子扔到母狼面前。
母狼并没有立即就吃,她向乐轻悠点点脑袋,示意她走的意思,她可不像自己进食时,吓到这个人类小崽儿。
乐轻悠看懂了母狼的意思,好笑地牵着方宴的手转身走了。
云老爷子立即跟上,直到走出好远,他才对乐轻悠和方宴道:“那只狼,应该是雪狼和普通山地狼的后代,十头狼都斗不过它一个,看样子也很聪明,放在狼多的地方,就是个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