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重山环抱的南地,凛冬空气格外阴湿,叻城便坐落在这样的地方,城内城外,血水与冰霜相融,残尸遗骸,铺就一地的萧瑟狼藉。
谢昀爬过被箭雨射穿的密密尸体,铠甲与铠甲的摩擦发出细微的噪音,他的左护肩被削去,露出黄白的布衣,渗出几行晕染深浅各异的血迹。
周遭还有一个仍在挣扎的身躯,瞪圆了一双眼睛朝他看,动了动手指头,说:“救我……”
他刚往那匍匐了一段距离,那人便被一旁穿着白甲的费国士兵一刀刺穿了胸膛,谢昀仰起头,眼角的疤痕添上狠厉,他突然扑过去,抱着那士兵滚了两圈,躲在了一处石像后头,又立刻挣脱单膝跪起来,一刻未歇的压着此人脑袋往膝盖上撞,直到他手里的刀掉落,谢昀才松开手,见那人落地成了具尸体。
谢昀眯着眼睛,往四周看了看,厮杀仍在继续,敌方进攻有序,部队轮番上阵,白郦军步步后退,伤亡无数,斑驳的黑甲随处可见。他却突然发了笑,甚是悲怆的笑着,把倒在地上的旗帜捡起来,高举过头顶,大呵一声:“撤!”
残剩的黑甲士兵闻言,不知是喜是忧,皆提盾掩护朝谢昀聚过来,丙冬见他有伤,不免受怕,轻呼声殿下。谢昀横过来一眼刀子,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疼,咬着牙道:“撤!”
“叻城已失,这保城也不保了吗?”
“我说了撤!”谢昀将那士兵的领子一揪,往天上指了指,“凭白送命没有功勋可得!一切后果我来承担!撤!”
——
听闻保城又丢,两位副将言辞颇为激昂,将大腿拍的作响,对那案旁磨刀的大将军道:“将军您看看啊您看看!命谢昀为先锋!就是这个下场!保城的城门守不住一个时辰!这会儿子说撤就撤!”
“那一千人马,本也不指望他能守住。”百里珩粗着嗓子,把刀举起来对着一丝阳光照了照,“幸而百姓未损命,光这一点,那小子承诺的就已经兑现了不是吗?”
“将军您这是陪着他玩儿呢!以保城为陷阱,丢是丢的简单!哪里是那么好拿回来的!费国的大将贺途那…那人家也不是傻子啊!”副将凑过去,“圣上贬他来,这不是添乱嘛这不是!以为咱白郦军是好玩儿的地啊!”
百里珩狂笑,“我倒挺乐意。”
另一位副将只说:“别说拿回叻城了,这保城都难夺!再不可用谢昀!他实属荒唐!还请百里大将军重新部署,切不可一退再退了!”
账外,谢昀直闯进来,“有空在这排挤我,不如回去练兵,夜里我便要出发了,将军要拖住贺途,起码保城再守半个月。”
“保城易守难攻!要真的丢了,岂是这般容易再拿回来的!”
“不攻保城。”谢昀把铠甲脱下,顿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很不实际,“一个月内拿不下叻城,我谢昀的脑袋就送你们了。”
百里将军笑,“要你脑袋有何用?”
“欣赏。”
谢昀如是说。
百里珩见他虽一身狼狈,脸上也挂了彩,发髻歪散的立在那账前,却是怎么瞧怎么给人一股血性的力量,这种势在必行的笃信,同当年先帝何其相似,都是这般年纪的朗朗少年,无量雄心。
谢昀入白郦军已有两月,平日里同普通将士一块吃睡,低调的出乎意料,且百里珩暗中观察,他来这军中,即便没了仆从婢子服侍,也并不矫情孤傲,化名云谢,和将士们混成一片,闲来无事也会参与围坐摔背的游戏,或是同那些人扳手腕,吃酒聊天,很能适应。
百里珩五天前,在夜里把他寻过来,那时轮到谢昀守营帐,他盘腿坐在火把旁,手里捧着一张老样的汴横郡与费国交界的地图,口中念念有词,聚精会神的在一一点看,他喊了一声小子,谢昀才抬起头,很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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