芪方才分明还是坐在那糕点铺里的,如今站起来,发觉脚下踩着光滑洁净的木板,走起路却来无声无息。
“君子食无求饱,咳……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矣,咳咳……”
低低的读书声从阁楼的角落传出来,还伴随着揪心的咳嗽,断断续续,听起来很痛苦很难受。
他看见一个小少年坐在一排高耸的书架下,膝上放着一本厚重的蓝封书,纵然咳的整个人都发了抖,目光仍旧落在书页之间,仿佛汲取药石,一双眼睛尤其明亮。
“周淮在吗?”
“小逢。”抬眼瞧着迎面而来的少年,他有些胆怯,甚至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周淮问他:“找我有事吗?”
名为小逢的少年双手将袖子搅的发紧,神色慌张,“今日是杜庄庄十六岁生辰。”
“我知道了。”周淮低下头去,再也不看他一眼。
小逢即将哭出来,终于说了来意:“周淮你帮帮我!他们要我进来抢你正在看的书!如果我不能拿走,他们就要扒掉我的衣服了……”
周淮眉头一皱,从地板上站起来,身子有些单薄,却站的笔直又周正,将手中的书一合,“小逢,别迎合顺从他们做这些幼稚的游戏。”
“你也知道没有用的!”小逢往窗子外一看,那里聚集了很多双眼睛,带着不怀好意的探视和嘲弄,他哭着反驳周淮:“你从来不配合他们!可是你现在被折磨成什么样了?五年前腊月被推进水里伤了身子,这些年来总是被捉弄被欺负!我很不敢!我听他的,至少我还有一副健康的身体,我不用一日喝四次药!我不用在六月天还穿着两件长衫!”
这些明晃晃的言语如同万箭,蓄势已久的从很远的地方射向自己,周淮忽然觉得腿又冷了,好像十岁那年站在寒冬的溪水中,那样刺骨的痛。
小逢说的很对,他的身子从那之后确实变得非常弱,即便在炎热的暑日,吹一吹风都要卧床两日,冬季就直接不出门了,整日卧在榻上,身上盖满了棉被,房内供足了火盆。日日饮药如茶,四次之多过于用膳。
几乎每一年的冬季,淮水镇就会有人传周淮病死了。
“小逢,我不悔,因我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人,所以不计较也不嫉恨,古话有言,因果自食,杜庄庄做的恶,迟早会叫他吃苦。”
“你帮帮我!”小逢急的眼珠子瞪的很大。
“他还会叫你做更多你不想做的事情。”
“可我只想先渡过眼下!周淮把书给我好吗?”
“我还有一半才看完。”周淮摇摇头,拒绝:“在那之前我谁都不会给。”
小逢有些绝望:“他们会扒光我的衣服!将我拉到山脚去,供来往的商旅嘲笑的!”
“……你随便找本应付就好了。”
“我求求你!”小逢拉住即将要走的周淮,就那样干脆的跪在他脚下,抱着周淮的双腿,小声祈求:“他们都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