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里间替人坐诊捉脉着呢,听见外面宋伯允这声喊,立刻就迎出来了。
“哟,这不是对门二哥,您这稀客怎么亲自大驾光临了?”因是对门对户的邻居,陶安才有此一声称呼。
宋伯允抚着自己白到发光,薄皙到几乎能看见细肉的脸道:“这不是咱们的薄药圣手九娘赐了我一盒治皮屑的膏子,我涂抹了,不过一夜的功夫,你瞧瞧我这脸它嫩不嫩?”
他本就生的贼眉鼠眼,再兼是个驼背,又还满身皮屑,一般人因为他那身皮屑,都要对他敬而远之。
陶安道:“哪里有什么九娘,我的好二哥哟,九娘去年就嫁人了,再也不会来这药房里坐诊了,二哥您难道不知道?”
宋伯允往后退了一步,抱臂道:“那你告诉我,陶九娘到底嫁了何人,这洛阳城中,按理来说没有我宋某不知道的户儿。你告诉我,我找她去。”
陶安正不知该怎么应付了,便见药房外面走进个戴着幂篱,一件八摆幅裙,姿态婀娜的女子来。
她道:“宋二哥,好久不见。”
宋伯允立刻松手,回头见个盈盈楚楚的女子站在门上,哟的一声,都带着些结巴:“这,还真是小九娘,听说你都嫁人了,嫁在何方呢,怎的也不跟哥哥们说说?”
“嫁的丈夫死了,守寡了。”罗九宁哑声说着,提裙踱步,就进了里间。
她有自己的诊房,转身进了诊房,开门见山便道:“宋二哥,听说您想娶我家七娘,真的还是假的?”
宋伯允却是矢口否认:“没有的事儿,你这是听谁在乱传瞎话。”
进得门来,她往罗九宁面前的小佛案上放了碗鸡汤,一言不发的,扭着胖乎乎的身姿又跑了。
罗九宁自晨起在娘家吃了碗罗老太太熬的南瓜羹,迄今为止滴米未下肚,早就饿的肚子咕咕儿叫了。
银调羹划开鸡汤上面一层淡黄色的油脂,热气才冒了出来,里面浮起来一只只滚圆的馄饨,罗九宁一口咬开,里面恰是她最馋的冬笋鲜肉馅儿。
冬笋剁成了最细的粒儿,鲜肉剁绒了所有的筋膜,上面淋了一圈的麻油,鲜香扑鼻。
一口咬开一只,烫的罗九宁直往外哈气儿。
再佐了一口鸡汤,又鲜又浓,香到她几乎掉下眼泪来。
在陶七娘想来,女儿嫁入了王府,别的不敢保证,至少吃喝不愁,顿顿定然□□厌脍的。
可有谁能知道,罗九宁因为生了不知父的孩子,于这些事情上就只能任由宋绮苛待,一笼烧麦,一碗馄饨,也得是苏嬷嬷想尽千方百计,才能求着外院的小厮们,然后渡些食材进来。再在后院的小吊炉上吹风点火的,为她作上一碗。
罗九宁正吃着,苏嬷嬷又回来了。
她这一回倒是一脸的幸灾乐祸:“娘娘,宋姨娘一回盂兰院,就叫王爷给勒令着跪下了。”
“然后呢?”罗九宁吹着鸡汤的烫意,吃了满额头的汗,略憨的脸颊上,白肤衬着叫热汤烫红了的唇,格外的肿嫩。
“然后呀,王爷就把外院的侍卫们调了进来,把整个盂兰院的人全剪了,一间间房的搜查,亲自审,看是谁给媛姐儿吃的花生酱。那云榧开始说是自己,后来听说王爷要打死她,又反了水,一会儿说是宋姨娘授意她的,一会儿又说是自己娘家哥哥欠了赌债,叫您给逼着下的,后面,又说是春山馆的那俩位闹的,胡扯了一通。”
春山馆的俩位妾侍,一个是皇后娘娘自家嫡亲的侄女儿,另一个是太傅府的庶出千金,皆不好惹,是连裴嘉宪自己都要敬着的主儿。
扯上她们,宋绮显然是想把全府的人都咬进去,好趁乱为自己开脱。
“最后呢?”罗九宁吃光了一碗馄饨,连汤都喝的干干净净,将银调羹上一抹碎葱花都舔了,才意犹未尽的推了碗。
苏嬷嬷一张福胖胖的脸上顿时没了笑,叹道:“还能怎么样呢,云榧咬来扯去,咬了一堆的人,闹的正厉害了,也不知怎的,突然就撞柱自杀了。”
罗九宁手中的银调羹蓦然一停:“可惜,可惜了一条命。”
显而易见的,云榧可不是畏罪自杀,肯定是有人用什么事情威胁她,以致她不得不背着黑锅去死,否则这事儿在裴嘉宪手里是无法交待的。
苏嬷嬷手热乎乎的,握上罗九宁的手,道:“无论主子还是奴才,皆是上天给的性命,虽说是条贱命,可她家里总有个娘要痛断肝肠的。云榧的娘也是咱们府的家生奴才,我们还是老姐儿俩,她就云榧一个女儿,此时想必已经哭死了。”
不论高低贵贱皆是命,孩子死了,娘当然要痛断肝肠。
“娘娘可在否?”窗外忽而传来春莺的声音。
苏嬷嬷顿时闭嘴,而罗九宁也是高声回道:“在,何事?”
进来的恰是春莺,她家主子受了罚,她也毛头毛脑的,全没了方才拿巴掌刮苏嬷嬷时那跋扈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