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擂

    体育老师一声哨响,吹断午后藏在风里的纷乱心绪。

    谢澜拿着东西跟大家往回走，林荫道上凉风习习，窦晟在一旁笑问：“播放量多少了？”

    “四十多万。”谢澜说,“比想象中好。”

    “早就说过，你是音乐区冉冉升起的新星，光芒无可匹敌。”

    窦晟说着伸手作出上升的动作，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光下晃动着,伸到头顶，轻轻拍了一下梧桐树垂下的枝叶。

    戴佑摇头,“我感觉送女生礼物不太好,一起跳宅舞就当贺礼了。”

    于扉噎了下，又很烦躁道：“最近零花钱用完了,不送。”

    车子明震惊：“你那成吨的零花钱也有用完的一天？你买啥了？”

    于扉心烦地搡了他一把,“买大件,问那么多有病啊。”

    谢澜没加入他们的讨论,他在刷私信列表,好多人这会涌过来跟他说他引起了音乐区阿泽的注意。

    谢澜随手在阿泽的动态里翻了翻,原来某论坛有人走漏了他们抢一个商务、阿泽失手这事，猜测阿泽前几天的视频是故意阻击谢澜。几分钟前阿泽转了一次前两天的视频，配文道：“老UP不会跟新人过不去，更何况艺术这东西人各有长，手动@谢澜_em，兄弟的氛围感是一绝，我只继续做个技术帝就好。/握手”

    下面粉丝纷纷赞美阿泽大气，谢澜怎么看这段话怎么觉得奇怪，如果出在语文卷子上，让分析深层含义，他甚至有点想答“先扬后抑”、“反讽”之类。

    往下翻翻，果然有人附和。

    -六年老粉表示，孩子不懂浪漫，只会精进琴技，叫嚣全站谁敢不服

    -搞虚的没用，拉琴是实打实的苦做工，技术才是王道

    -小声KY，某人第一次直播时拉的HBlood是仿油管某神，阿泽也仿过，但某人把高.潮那段S级难度的多重变奏给改了，估计还是无法驾驭吧

    “呵。”谢澜忍不住冷笑，“说谁技术不行。”

    窦晟凑过来，“什么？”

    “没什么。”谢澜冷脸打字发预告，“晚上回去直播练会琴。”

    窦晟正纳闷，车子明又拽了拽他，“你呢，送不送礼物？”

    窦晟闻言收回视线，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不送。我也刚买了大件，穷。”

    大件？

    谢澜好奇道：“大件是价格贵的意思么，买了什么？”

    窦晟稍顿，仰头灌下半瓶矿泉水，含糊道：“没什么。”

    嗯？

    谢澜下意识瞟向他，他却又捏着水瓶子仰起头，咕咚咕咚继续灌。

    不知是否错觉，像是在藏着掖着什么似的。

    调休这两天没有晚自习，住宿生可以走读，六点一放学校园里全是人。

    刘一璇选的宅舞音乐是《恋Dance》，课间几人已经研究过，肢体动作很简单，主要是几个手部动作有点难度，需要今晚回家各自练好，明天在一起合。

    谢澜往校门走这一路，余光里各种爪子上下纷飞，车子明没被邀请也硬要跟着练，戴佑笑着跟随，就连于扉都难得认真地摆弄着两只不灵活的手。

    肩膀上一沉，某人又挂了上来。

    谢澜一阵窒息，“你不是已经心情美丽了么？”

    “今天打球好像又把脚崴了。”窦晟说着就瘸了起来，忧愁一叹。

    谢澜瞟了一眼他的脚，裤子遮着看不见伤处，但听那好似刻意压着的低低的嘶声，确实不像装的。

    他忍不住道：“没事吧？去医院看看？”

    “不用，过两天就好了。”

    窦晟脑门在他肩上蹭了蹭，又凑近他耳边低低地啧了声：“那个舞里有个动作要摆胯一圈，有点羞耻啊。还好刘一璇画的队形图里我站后排。”

    谢澜脑袋里嗡一声。

    他下意识点开刘一璇发进群里的几张队形图，有摆胯动作的那一段落，他站在窦晟前边。

    谢澜听到自己灵魂冒烟的声音，许久才强自镇定道：“脚疼很难做这个动作，建议她改一下吧。”

    “不要。”窦晟立刻否决，赖在他身后小声说，“我到时盯着你学就好了啊。”

    谢澜：“！”

    因为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谢澜意识涣散了一路。

    赵文瑛难得在家，亲自下厨做了晚饭，但谢澜饭也吃得很沉默，从头到脚都焦虑。

    赵文瑛不断给他夹菜，“澜澜怎么啦？”

    “没事。”谢澜努力按压下心中的绝望，“赵姨，我等会要直播练个琴，会有点声音。”

    赵文瑛笑道：“那多好啊，我敷个面膜在楼下听。”

    “谢谢赵姨。”

    直到回屋重新摸上小提琴，谢澜纷飞的心绪才安定下来。他确实很久没拉高难度的曲子了，还好这段时间算是小有复健，开播前抓紧时间练两小时，把手感找回来。

    晚上九点半，谢澜准备开播，窦晟倚在他门口笑道：“第一次看你进入战斗状态啊。”

    谢澜神色冷淡，“他粉丝内涵我技术不行，拉小提琴的，可听不得这话。”

    窦晟噗地笑出了声，“你都跟哪学的这些词？内涵都知道？”

    “跟你粉丝。”

    窦晟笑得咳嗽，走过来在他头上摸了一把，“都被带坏了。”

    谢澜一窒，“能不能不要碰我了，我要开播了。”

    窦晟立刻举起双手往外走，“好好好，我就是提醒你一下，阿泽很可能来你直播间，他粉丝基数大，你尽量忍忍。实在忍不住就叫我，我吵架比较厉害。”

    “嗯。”

    谢澜等他出去后将机位调好，拿起琴。

    窦晟可能有误解，音乐区UP之间的摩擦并不需要靠吵架解决，一曲分高下足矣。

    直播推流，人数迅速飙升，比之前哪次直播上的都快。

    经过一下午，这场直播已经在音乐区传开，谢澜随手刷一刷系统通知，光是音乐区他眼熟的UP就进来了好几个，这些UP很有默契，进直播间先刷一波礼物拿到发言特效。阿泽也来了，像模像样地把礼物刷到第一位。

    弹幕刷到飞起。

    -哇澜崽大排面，这多么人！

    -谢澜大佬求眼熟，我也是小提琴奏见

    -可不可以分享下编曲的思路？

    -阿泽粉就来嗑个瓜子，不说话

    -跟随阿泽来

    直播间弹幕第一次这么乱，谢澜粉、阿泽粉、其他UP及路人基本三三开。谢澜正扫着弹幕，系统忽然响起提示音，@人间绝帅窦_dm空降，一串的礼物特效瞬间屠屏，压下前人无数，高坐榜首。

    谢澜忍不住有点傻眼，下意识往隔壁看了眼。

    说好的刚买大件没有钱了呢？

    -哈哈哈澜崽是在瞪豆子吗

    -乌乌乌大猫来给二猫压场子了

    -已经kdl谢谢

    -今晚拉什么呀澜崽

    谢澜收回视线，“先拉一段HBlood，嗯，我在外网创作者的基础上又重新改了改，大家听听看。”

    -果然是来打擂的

    -打起来！打起来！

    -但你改编的难度下降了吧

    -不在一个起跑线怎么比？

    -无语，某人粉能有点礼貌吗

    阿泽带着特效发言道：【哇，有点兴奋】

    谢澜冷冷地瞟过他花里胡哨的特效，直接开弓架琴。

    你这个假粉，但愿能兴奋到最后。

    琴弓一抹，弹幕稍微安静了一些。谢澜把心静下来，将情感带入琴弦，奏响他熟悉的旋律。

    余光里，阿泽带着他突兀的专属特效正不断赞美他。

    -真的很有感觉

    -大家消停会，不要不礼貌

    -专心听人家演奏，挺好的

    -这段也不错，希望之后可以切磋

    谢澜面无表情继续拉，他将前面的铺垫段落砍了几个，很快即拉至高潮前那段S级难度的变奏。

    谢澜收敛心神，专注在琴弓和琴弦上，手臂紧张，一段颗粒清晰又极富弹性的上行音陡然从琴弦上倾泻而出，每个音符的力度精准，节奏超绝，琴弓与左手的快速动作配合得天衣无缝。那些高亢的音符疾速攀爬至顶峰，右手腕忽地一转，左手从高把位爬下，反复变奏，如夺命般操弄着听众的心脏，拉近又抛远。他的手腕和手指的配合灵活轻巧，一弓走出几十音，继续变奏不停歇，又是一弓到底，直捋人心，音音似珠玑。

    某个碍眼的特效弹幕消失了，反而是其他UP的特效刷了屏，跟随着刷墙一般的普通弹幕。

    -卧槽还加变奏？还加？还加？？

    -这一通抛弓我人没了

    -爸爸你看我跪的姿势标准吗？

    -连顿弓拉到这种地步，不仅是苦练了，神经、肌肉、先天的反应都要跟上，这是老天爷给饭吃

    谢澜神色愈发清冷专注，连续变奏就像拉寻常音阶一样自如，飞弓顿弓抛弓的衔接无比丝滑，HBlood高潮前的攀爬被他错开四个段落，不断上下跳动，整体却逐渐攀升，直至巅峰——他一弓将音抛出，高位悬停，停顿片刻后迅速切回主旋律，低沉婉转，将一抹忧愁渲染得淡而弥久，而后戛然收弓。

    弹幕整个爆炸，但这会已经没什么奇怪的人、奇怪的字眼了。

    -什么是技巧？？？

    -同问，什么是技巧？？

    -我儿给妈妈长脸！！

    -外行看傻了

    -内行比你外行还要傻

    -不是，谢澜确定不是专业演奏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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