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松能够在武进县内混到这个程度,本身自然是很有本事的,并不只是靠着士绅们的扶持,如果他真是个没什么脑子的人,即便再如何扶持也只会是糊不上墙的烂泥,说不定到最后还会成为士绅群体的傀儡,这可不是他想要的。
而廖县丞最大的几样本事里面,最为他自己所骄傲的,就是那种分析人心理的能力,他可以在很短时间内看清一个人,看清这个人的喜好、厌恶、脾气秉性,以及最想要的东西。他对于家父子的分析非常到位,这爷儿三个的确早就对钱没了兴趣,他们现在想要的就是权力,于家两位公子书读的都不算太好,考科举怕是最多也就能中个秀才,再想往前走基本不太可能,所以能够在县内得到一定的权力,对于家来说至关重要。
大顺虽说重视商人,但前明时候的风气依然浓重,商人总觉得如果没有官府势力,或者自己没有些权力护身的话,再多的钱也不保险,而且钱越多反而风险越大,前朝沈万三就是个好例子,那就是朝廷养的一口肥猪,想什么时候杀就什么时候杀,而且杀起来天经地义的,绝对没有人会说半个不字,能叹息两声就已经算是很仗义的举动了。
于家父子不止一次在聚会中抱怨过,说自己有钱但没地位,也不知道新朝能不能恢复古制,弄个什么举孝廉之类的东西出来,他家保证乐意输捐,拼着花些银钱,也要给两个儿子谋求出身,哪怕不做官,至少有这么个身份摆在明面儿上,等闲人也就不敢拿他们开刀了,这样才可以真正做到横行乡里。
当然,于家父子平时为人处世还是很低调的,在乡间也没什么太大劣迹,没事儿还修桥补路施个粥之类打的,博一个于大善人的名头,但对于身份的向往却无论何时都没有停止过,而且这些年随着老头儿岁数大了,觉得自己没几年好活了,怕是故去后两个儿子受人欺负,对这方面的向往程度就越来越严重,几乎到了穷极一切办法的地步。
只可惜老爷们一向不太看得起满身铜臭的于家,拿他们钱的时候倒是很痛快,只是拿完钱之后办事却总是推三阻四,从来没给过一句痛快话,这么些年下来了,也只有于老爷子得了个朝廷新弄出来的善翁名号,其他俩儿子全是白身。老大于望早已经不读书多年,专心致志经营家中生意了,现在就指望着老二于哲能够出息一些,考上一个秀才什么的,最不济也混个杂科出身,在衙门里头寻个差事,往后家中好歹多份保障。
和于家父子吃过一顿饭,廖县丞现在一脑门子官司,他本身也是读书人出身,打心眼儿里不大看得起商人出身的于家,不过这爷儿仨在本县势力太大,如果想要独掌大权,甚至在不久的将来谋到县令的官职,肯定离不开这父子三人的支持。万般无奈之下,廖县丞也只得尽力做着保证,但心中却和之前那些官员一样,打算着拿完了钱、得到过支持之后就把于家父子甩掉,反正自己到那时候已经是县令老爷,又有张家在后面支持,想来于家也不敢把他怎么样,若是混的真不错,说不定对方反倒是要向自己低头呢。
廖县丞揣着自己的小心思走出于府,于家父子三个却对着满桌的剩菜商议开来,老大于望夹了一筷子蔻肉,咀嚼几下吞到肚里,冷哼一声道:“父亲,这厮根本没有要跟我们真心合作的意思,和从前那些当官的一样,完全是拿我们当傻子耍弄呢,怕是到时候拿了我们的钱,达到自己的目的,立刻就会过河拆桥,我们何必与他为伍。”
“我又何尝不知道啊,可问题是除了他,我们现在还能依靠谁?”于涛捋了捋颌下三缕长髯,橘皮一般的老脸上带着几分落寞,可那双老而弥坚的眼睛却依然璀璨生光,他看了看两个儿子,先对老大点了点头,随后才对于哲说道:“老二啊,你大哥现在操持家里的生意,这辈子科道无望了,咱家往后可就全靠你了,哪怕给我中个秀才回来也是好的。虽然人家都说秀才无用,可那说的是穷秀才,咱家这么有钱,你中个秀才也尽够用了,你看看李家不就是如此,本身也是买卖人,不就是因为他他李冲中了个秀才,如今也能跟张家走得很近,这些读书人永远不会和商人做朋友,想要在那个圈子里混,你至少也得中个秀才。”
于哲年纪不大,为人处事方面远没有哥哥圆滑,不过看事情倒是一针见血,先是应承父亲几句,随后才又说道:“父亲看事情左了,那李冲的确有个秀才身份,可真让他家里吃得开的,还是那个做苏州推官的表叔李绩,没有那位六品推官老爷,他一个秀才又算得了什么,张云清堂堂举人老爷,能看得上他,归根结底还是要有大人物罩着,否则一个秀才看起来光鲜一些,真出了事一样不够人家收拾的。”
“这我也知道,可我们现在不是没办法嘛,廖松摆明了就是张云清那边的,李冲同样也跟得紧,好不容易何景和咱家一样,最近也正琢磨着将女儿嫁给张云清的弟弟张恒,若是他们四家联了手,往后这堂堂的武进四大家,可就没咱于家什么事儿了。”于涛说到这里,重重的叹了口气,愁眉不展道:“我也知道要有贵人罩着,可这贵人到什么地方去找啊。”
“父亲就没想过那二杆子县令吗?”
“周鲤?”于涛稍稍一愣,随即摆摆手道:“他怎么行,虽说是县太爷,但毕竟是个武夫出身,脑子想必不大清楚,你再看看如今县里面的局势,完全就是被廖松和张云清他们把持的,那周鲤除了审审偷牛的案子,什么权利都没有了,这样的县太爷自身都难保,我们还要上去凑热闹,到时候等着跟他一起完蛋吗?”
“父亲,孩儿在这一点上,倒是和您有些不同意见。”老大于望突然插口道:“那周鲤怕是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孩儿托人在京城打探过了,写了一份材料过来,等会儿拿给您看看?”
“还等什么,现在就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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