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铺了软垫的官帽椅很舒服,椅子背还有个蓝烫绒金心靠垫。张三有些局促,挪了挪脚,脚上的铁镣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你把我带到这儿来做什么,我可没给过你任何答复。”
他阴沉着脸,双手攥成拳,就像一只濒临绝境的困兽。
“我知道,我只是带你来重温一下故地。”她施施然走到官帽椅旁,“之前因为倒卖赃物的事让孙知府恨你入骨,王爷担心把你的家人交给他以后,会不会被他当成是泄愤的工具,故此亲自过来接人。但是孙知府不依不饶,不愿意放人。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穷凶极恶的人,目光如狼,是那种恨不能生啖其肉的怨毒。就如此刻的张三:“那东西是从我手上出去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婆娘和孩子根本毫不知情,你不要牵扯到他们!”
朱明月微微笑着扶着椅背,“你现在坐的这个位置,就是你妻子刚刚坐过的。还有你儿子,整整三个时辰,不哭也不闹,安静乖巧得让人十分心疼。对了,还有这个长命锁……”她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从箩袖里掏出一件物件。
“像这等成色的羊脂玉,必是要产于积雪覆盖的冰河中,出料稀少,异常名贵。你把它作为送那未满月孩子的生辰礼物,还打了一条那么细的颈链,想拿下来真是费了我不少事。”
油亮莹润的玉坠,颜色是纯正的白,玉质细腻无瑕。小小的一枚,雕刻成锁的模样,此刻正在少女的掌心里散发着动人的光泽。
张三瞪着双目猛然抬起头,一下子就认出她手里拿着的正是自从儿子出生就挂在脖子上的物件。
像他这种混迹江湖多年又深谙门路的走货商,深知货值这么好,货源有很多,也就意味着接洽的上线下线必然也不会少。有能耐接手到赃物的上线,会有什么样的来头还用问吗?而张三从那上线手中把赃物接过来,这种掉脑袋的买卖都敢做,无论是胆量还是狠劲都要比一般走货商强很多。
朱明月略略靠近,让他更清楚地看到那玉锁上一抹嫣红的血迹:“其实像投缳自尽这种死法,有相当漫长的过程——先是头脑会嗡的发热、耳鸣,知觉会逐渐模糊;然后全身痉挛,四肢抽搐。挣扎得用力过猛的话,脖颈才会脱臼,然后人会在痛苦中窒息而死。百般恐惧,不过如是。你方才已经感受过了,滋味如何?”
张三刷地一下睁开赤红的双目。
朱明月脸上的笑容在他面前得到了无限扩大:“我想你的妻儿一定也会很喜欢。尤其你那白白胖胖的小儿子,不知道在白绫勒住他纤细的小脖子时,是不是就像这条颈链一样,他会不会哭,会不会蹬腿挣扎……”
“啊——啊——”
张三在那一刻歇斯底里地狂吼、尖叫,双手双脚在铁链的束缚下疯狂挣扎,仿佛要将所有的怨恨和恐惧都发泄出来。
“你要什么?你究竟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放过我的家人,求求你放过我的家人……”
张三终于崩溃,嘶力竭地喊完之后,委顿地瘫坐在椅子上,失声恸哭。
午后阳光照进衙堂内,将雪白的大理石地砖晃得一片斑驳。朱明月转过身来,看着一直呆愣在原地魂不守舍的李柱,淡淡地说道:“行了,李牢头可以把人带回去了。劳烦这几日务必看好他,黔宁王府的人会很快过去提人。”
“是是是,沈小姐尽管放心。”李柱吞咽了一下,唯唯诺诺地答道,“小的保证在黔宁王府来人之前,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内监。”
“我不是担心他被杀,而是担心他自杀。”
这句话是临走前对李柱说的。
李柱摸了摸发凉的后颈,忙不迭地点头,然后殷勤地把她送出衙署。直到来接她的马车带着人走远了,李柱仍呆呆地望着那离开的方向,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回到府城内的孙家官邸是在未时两刻。烈日焦灼地烤晒着大地,街道两旁的树木郁郁葱葱地透着一股闷热。阿曲阿伊在府门口的老槐树下等着她,坐在栓马石柱上足足有一个时辰,一眼瞧见出府的马车回来了,揉了揉酸疼发麻的腿,急忙站起来去迎她。
“帕吉美胆子也太大了点儿,一个人就敢去监牢那种地方。怎么也不说一声,让我陪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