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谢地,三天后,成绩就出来了,作业也领了,成绩还算差强人意,母亲终于同意了。
哇呀呀,我们兴奋地呀,一夜都没睡安稳,迷迷糊糊中,满眼都是绿油油的瓜田,里面散布着圆滚滚的大西瓜,想那里面,一定是红红的、沙沙的瓜瓤吧,可咋就只看见西瓜,吃不到嘴里呢?!
一个激灵,猛地醒了,原来是一场梦。看见天光已经发白,遂悄悄地捅捅他们,仨人悄悄起了床,梳洗完毕,怯生生地趴到母亲耳畔呼叫:“妈——,妈——”,母亲没反应。
停了几分钟,再叫她,声音大了点儿:“妈——”
“啊?”上帝保佑,母亲终于醒了。
“我们要去表姑家!”我们抓住机会赶紧汇报。
“哦?”母亲睁大眼睛看着我们,好半天才想起昨天答应之事,便道:“好,去吧,吃些馍馍,把水背上……”
“哦,知道了……”我们一边答应着,一边拿了几个馍馍,往水壶里灌满了水,就出发了。
哎呀,外面真好,说不出来的好,风轻轻地吹着,青山绿树,满目清凉。
小鸟儿打着唿哨在头顶上飞来飞去,像跟我们逗乐一样,太阳公公刚刚起床,还张着嘴儿打呵欠,天上的云彩轻飘飘地,像丝丝儿棉线,一会儿合拢,一会儿又分开,也跟着我们在走。
表姑家在川道内,有二十里路呢。我们可不管,一路都是下坡,我们唱着歌儿走着,就一条路,也不怕走错。进了川,鼻子下面就是路,问问人,也就到了,刚赶上吃早饭。
表姑看到我们,惊奇地问:“就你们仨,大人呢?”
我们点点头,又摇摇头。
表姑赶紧给我们倒水洗漱,递饭端汤。这饭一吃,困劲儿就来了,一路兴致盎然地走了这么久,此时,身子软得像根面条,一头倒在炕上,便睡过去了。
一觉睡醒,满身大汗,窑洞内温吞吞地没一丝儿凉气,出得门来,只见太阳当头,浑身顿时火辣辣的。
呀,西瓜,瞬间就想到了西瓜,一看,家里连个人都没有,遂问了左邻右舍,弄清瓜地所在,一溜烟跑过去。
只见表姑和姑父都在,姑父看见我们,也不说话,进到地里,挑挑拣拣、拍拍打打地摘下一个西瓜,拿到瓜棚下,放到案板上,左手稳瓜,右手持刀,一刀切下,只听“砰”地一声,瓜就开成两半。
呀,红艳艳的,颗颗黑籽点缀其间,就像星星与天空换了颜色。
姑父赞了一声:“好瓜!”遂将刀背噙在嘴里,将一半西瓜放在旁边,又挥刀切下,一牙牙西瓜便排成整齐的一行,我们伸手抓起一牙就往嘴里送,一口下去,哇,好沙好甜呀,入口即化,顺着喉咙就进了腹内,一股凉意便自上而下,丝丝地透了进去,又慢慢地透了出来,先是心凉了,再是身静了。
几个人狼吞虎咽地,三下五除二就将一个西瓜消灭干净,怀里再抱一个,才心满意足地跟着表姑回家去。
当时在表姑家,吃的啥饭呢?现在已不记得了,只记得表姑做了饭,也不咋爱吃,肚内永远都胀胀的,哪能装下饭呢?表姑担心我们光吃西瓜坏肚子,一个劲儿地叫我们吃饭,可面对饭菜,我们一个个懒洋洋地打不起精神,表姑也没有办法。
四天,在表姑家住了四天,我们就让西瓜养着,或许,再住下去,我们也会变成西瓜吧。
第五天,吃过早饭,我们要走了,表姑给我们带了两个,装在网兜内,用一根棍子挑着,三个人换着抬回去。
哎哟,我的妈呀,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可其实,来时下山,归时上山,这西瓜就像悟空头顶的五指山,把人压得喘不过气儿来。那山道,也不像来时那般平顺了,疙里疙瘩地,总绊人脚,两旁的景物一点都不可爱,树木花草都耷拉着眉目低头打着盹儿。
太阳老高老高地在头顶跟着我们,射出缕缕光线,像根根金针把肌肤刺出无数针孔,让体内的水分一点点渗出来。
唉,早上不是还吃了西瓜么,现在肚子咋就瘪瘪地啥都没了呢?不光肚子瘪了,连身上也快要干了……
回家的路真是遥遥无期啊,我们艰难地走着,见个树荫就歇息。但无数次的歇息后,还是爬不到山顶,实在没辙了,几个人一商量,干脆,吃西瓜,既能解渴,又能减轻负担。
于是,坐在树荫下,把西瓜在树干上轻轻一磕,便裂开一道口子,然后,探进手去,慢慢掰开,每人分一些,呼噜呼噜地,啃得满脸都是。吃完后,精神陡长,抬着剩下的一个西瓜,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到了家,真巧,刚赶上吃晚饭,五天来,头一次觉得饭这么香!
晚上,大人们享受了我们的运输成果,我们呢,也捎带着吃了点儿,最后,看着空空的网兜,感觉五天的时光就像一个西瓜的梦,来时空空,去时空空,而腹内,实实在在的还是粮食做的饭菜。
偶尔想起,便很感叹,人的一生,可不就是来时空空,去时空空的一个绚丽多彩的西瓜梦么?
不知这世间的生老病死是怎么回事,人生的命运又掌控在谁的手中,当我对这世界充满好奇和遐想时,我却不知一口幽深的古井正张开黑洞洞的大口要将祖母吞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