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树甫瑞来到黄龙岗。黄龙岗是一个平缓的斜坡,没有人工台阶,基本上保持着原始风貌。岗上一亭,两树,三水瀑,四五盏灯。灯光昏黄,勉强维持着存在的状态,没有喧宾夺主占据夜色主角的位置。
樱桃树甫瑞来不及舔舐伤口,准备原路返回给大家带路。
牛头伯劳说:“还是我飞回去带领大家过来吧,对我来说,这一次真的是轻车熟路了。”
樱桃树甫瑞想了想,牛头伯劳的确言之有理,对它来说,飞回去几乎不浪费任何时间。她同意了,牛头伯劳一个耸身,箭一样插入空中,瞬间无影无踪。
她经历一段漫长的等候时间。夜晚寂静,阒无一人,风飒飒地摩挲着她的枝叶,在她耳边拨弄出缓缓细流的声音。细柔的风声没有谱成一首夜曲,反而使黑夜显得更加空洞安静,樱桃树甫瑞思从中来,不觉潸然泪下。
此时此刻连老师和同学也不在身边,生活中的人全都抽身而退,她被孤零零地抛掷在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旷野里。她焦躁不安苦捱着这个匮乏之夜,想象着以往活动着家人身影的丰饶的生活。那些她曾经一度厌倦了的,此刻鲜活地展示着生命力。
浑身的酸痛不期而至,生活在她身上继续不加怜悯地实施着平衡法则。她越是不堪重负,越是孤独无助。在最需要抚慰的时候,所有缱绻的语言都作鸟兽散地销声匿迹了。
疲乏之余,一阵紧似一阵的江风又不留情面地带来了湿冷,她禁不住在风的节奏里瑟瑟发抖。
她不得不依靠来回走动来保暖。是啊,不要以为到了目的地就可以停歇。生命是流动的水,奔腾的江河。永不停息才得以维持自身的存在,并且要裹挟沿途的水流,壮大成更雄伟的流动。一旦停歇,一条水流,就会被干渴的土地吸吮得一干二净。如果忧伤是一条河,那么你必须是一条更加壮阔的河。
彩虹狗生就是一片云。花太香,它在静谧辽阔的山岗上东游西荡,各种各样的香气释放着超越口舌之欲的诱人气息。它出神地仰望星空,莫名其妙地涌上阵阵感慨,如果自己真是一条彩虹,此刻挂在天际,会不会恰巧被一个人看在眼里?
樱桃树甫瑞若有所思地在星空下游走。湛蓝的夜空像一片海,她是一叶孤舟。露水不知不觉地在她的枝叶上凝结,她身上湿漉漉的。也许还有汗水,和露水混在一起,汇成一股股涓涓细流,水滴啪嗒啪嗒从她身上滴落下来。
她趁势抖抖身上的泥,闻到一股泥腥味儿。“真是个泥娃娃,”她心里浮起这一句话。她琢磨着这是谁的语气,心灵的贫瘠面积因她的琢磨开始缩小,那些皲裂的心田上,开始长出思考的嫩芽儿。
她行走的根脚,一步又一步地触碰到凉凉的红土壤,间或绵软的草地。她孤独而刻骨地体会着这个深邃的夜。连不厌其烦的啰嗦也没有,她抵挡着吞噬心灵的寂寞,竭力去发现点儿什么,不让自己遗忘和生活的联系。
光线依稀,她不能看清,但是能够感受。那些阳光下红得发疯的石楠,茁壮的母枝在毫不悭吝地将营养给予新发的嫩芽,让它生长,让它鲜红。她闻到了含笑盛开的味道,一股香蕉味儿,甜腻腻的,却不闹人。有时她刻意放慢了步伐,地上的白花三叶草柔软地抚摩着她的根脚,她怜惜地小心跨过。
她甚至感受到了土壤里微乎其微的一点动静,一条蚯蚓在睡梦里翻了个身。有些说不出名字的飞虫在夜晚狂欢,接二连三地撞在她的枝叶上,一个个晕头转向的,回过味儿来之后又疯狂地向别处飞去。
最应该狂欢的是萤火虫,它们振翅翩翩,飞上飞下。萤火虫成虫平均只有五天的生命,所以不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尽情释放着。这些有生命的小灯笼,时间仓促,像烟花燃放的一刹那,却是最美的花。
彩虹狗循香觅踪,嘴巴里衔着一朵花跑了过来。樱桃树甫瑞感受到它殷勤的心意,一颗流浪的心并不空乏,它的追逐不在原地,人迹罕至的远方更加富饶。
彩虹狗将花别在她的根脚上,又掉头钻进了夜色里。她的根脚带着这朵花开始旅行。夜色里隐姓埋名的生命接受了她的拜访,她孤独地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内容。是啊,无论是在白天,还是在夜里,行走的路上从来不乏值得你发现的风景。
她愿意这样和夜色相逢,漫无边际地沉思。风声,水声,犬吠声,在她局促的生命形式里并不拥挤,心灵可以是一个攥紧的拳头,也可以是浩瀚的宇宙。短暂的时间里她已经领教到了,生活不会像童话一样体贴入微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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