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在钢琴上,练习多少年,才能这么自如地即兴弹奏出这样的效果?
张不凡至少知道,他自己做不到,再给他坚持三五年练习,不知道可不可以做到,但现在不行,远远不行。
里面的人却弹得轻松自如。
在那一双轻盈灵活的手下,一串串音符被释放出来,一段哀怨凄切的旋律,在华丽铺张的伴奏下,渲染出一种雨打娇花般的肆虐。美丽而凄凉。
弹琴的人——真是她吗?
是那个,跟他学了两个多月的琴,并且经常出点错让他纠正的她吗?
是那个,无限崇拜地微笑看他弹,同时问出一些特别问题,让他哭笑不得的她吗?
真希望不是。
因为在她那些带有点刁难的问题下,他是那么的自以为是,不时还不懂装懂胡乱回答,然后偷偷回去翻书,如发现大错特错,下回会用狡辩的方式来弥补……
妙就妙在她看起来比他更不懂,他可以轻松维护起自己无所不知的光辉形象,然后,为自己的机智叹服,当然也不无惭愧。
可惜他知道,只能是她。
因为前几天,是他在完成这首歌后,首次在别人面前演唱,不会有第四个人听到过。
那么,他此前费了那么大的劲,在她面前建立起来的虚假的高大上的形象,早就被她一眼看穿了……
她,可能早就像看小丑一样,欣赏着他的出丑了吧。
张不凡的心被刺得发痛,被冷得发抖,热血却往脸上涌,满脸通红──
在此以前张不凡曾有过预感,他总觉得邱素萍的悟性实在惊人,一首曲子才练习几遍就基本上能够拿下,以这样的速度,就算要成个钢琴家也不难。何况她的手指还那么长,本来就是天生弹钢琴的料。
更可怕的是,这首歌,他只在她面前弹唱了一次,她居然就全记下来了,并且还即兴编上了这么丰富的和弦伴奏……
这说明什么,他自吹自擂了许久的音乐天份,在她面前,原来什么也不是。
想起这几个月来,自己在她面前种种自鸣得意的表演,张不凡不禁阵阵心寒,每一次他认认真真的授课时,她的肚里却正在嘲笑着、冷笑着……
难堪啊,太难堪了!
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她要,愚弄他?
他是凭借了“才子”加“音乐天才”的身份跟她相处的,他为了能得到她的认可,为了能让她保持对他的好感,除了把自己在音乐方面的才华和能力尽情展现给她,还利用语言天分,对自己的能力做了不少夸大和修饰。
他快把自己夸成莫扎特那样的音乐神童了!
他是想告诉她,他是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天才,让她保留有对他的希望。
却原来,“才子”已经被那篇文章压了下去,而“音乐天才”,更是被剥得连底裤都不剩了。
在她面前,他只不过是笑话而已。
——他无颜再去见她了。
不但如此,他的梦想,也挨了当头一棒。
曾经他以为这个梦想虽然遥远,但他有足够的天分可以实现,因为他是天才。
然而,现在他知道了,这条路远远没有那么简单,就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师范,都有人的音乐素质远在他之上,他的梦想,好像瞬间飘远了,他前方的路,越来越是迷茫……
琴房内的人弹得仍是如痴如醉,用那双修长漂亮的十指,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演绎着一种复杂的心情。
琴房外的人在一阵发呆之后,压紧满心的激动,悄悄地走开,走时,脚步沉重,满脸没有一丝血色。
当晚,张不凡下了自修后就直接奔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戴上随身听听音乐,谁问他也不应。
后来余剑说,他那一晚绝对不会是在听音乐,因为那个表情非常深沉,比班里的深沉王子“林妹妹”还深沉,不时还会冷笑一声,好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