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某自知必死,无非同归于尽罢了,黄家人丁不旺,死不足惜。……沈先生怕不怕?”
沈先生站起来,正了正衣领,道:“自古书生死国者,也不在少数,沈某陪着黄将军赴难,理所应当的嘛。”说完,大义禀然的话风忽然一转,道:“黄将军号称阎罗,沈某读了几年圣人书,陪着黄将军一起到地下,想必也能混个查察善恶的判官吧?!”
黄柏闭目不作声,沈先生坐在床沿边,默然无语。
吕开山被手下急急救醒之后,让人背着,匆匆赶往校场,一路上不断有怒骂声、哀求声、尖叫声、嚎哭声、撞门声、弓弦声、摔倒声、呼痛声、刀剑碰击声传来。
吕开山心中悲叹一声。本来对新来的关防将军采取慢慢挤压,钝刀子割肉的办法,是可以一点点勒死他,不想聪明反被聪明误,把胜券在握的一盘好棋,送了一条大龙给人家生吞活剥了。
看到一地横七乱八相迭的尸骸,吕开山心中大痛,正要下令收尸拉出城外掩埋,四面火炬举起,陈端午带着手下的兵卒围了上来,箭搭弦,刀出鞘。
吕开山提起力气问:“等半个时辰,容我为死难兄弟先收尸,行不行?”
陈端午直摇头:“姓吕的,你可曾容过我们这些外人?”
在千钧一发之际,申洪赶到,在马背上就大声喝止:“黄将军有令,放吕开山及其部属一马。”
申洪在吕开山面前翻身落马,眼勾勾盯着曾经恨之入骨的仇人,缓缓道:“黄将军让我带句话。姓吕的,收拾好你兄弟尸体后,赶紧滚蛋。若想报仇,去北边边关多砍几个北蛮子脑袋,啥时军功和官品比黄某人高了,黄某人还不得伸长脖子让你姓吕的祭刀?!”
陈端午大急,准备挥刀率队冲杀吕开山,却被力大无穷的申洪箍住双手,动弹不得。
陈端午破口大骂:“去你娘的假惺惺仁义道德,这是就是你死我活的战场,没见杨大个子被人家几百号人围着砍吗?与敌人仇人讲啥子仁义,哪不是给自已找死挖抗吗?……”
申洪只是死死不放手,任由陈端午口水喷面。衙署的兵卒们无所适从,眼睁睁看着吕开山手下二百活人为二百死人从容收尸。
末了,吕开山对申洪道:“谢过黄将军,死去二百名兄弟的仇,吕某自会向黄将军报,放过吕某二百名兄弟的恩,吕某也会向黄将军报。”
徐右松率先回衙,几十名彻底倒向吕氏的军头及城关中地头蛇的脑袋,以及十几位平时欺压乡邻罪大极恶的流氓劣绅的砍脑袋,被徐右松剖瓜切菜一般砍得出乎意料的顺利,连黄柏都感到讶异。
“哪个看到几十把明晃晃的大刀和几十个凶神恶煞的嘴脸,不吓得两腿发软,任人宰割?!”徐右松颇不以为然。
“说实话!”黄柏摆摆手道。徐右松这个老兵?油?子啥尿性,都写在脸上呢,一个多月相处,黄柏不摸得了如指掌?
“我闯进门未杀人前就大声通告他们一家大小,只诛首恶,不及妻孥父兄。所以有三成人是伸长脖子让我砍的,有两成人是跟我们单打独斗被我们一哄而上乱刀砍了的,有两成人在逃跑的过程被我们射杀的,还有几个是被他们的父亲兄弟背后捅刀后交给我们的……”徐右松说得一脸唏嘘不止。
经此一役,崇关得彻底改姓了吧?!沈先生低头搔搔头发,顺便偷偷擦去额上颈上的汗水。
果然?!
侥幸?!
躺在床上黄柏和站在床边的沈先生相视一笑,如御重负。崇关军头和地头蛇们被校场里一场血腥屠杀震撼得松散溃败。所幸抓住了机会,一鼓作气,把崇关蛇鼠收拾干净。如若不然,等他们缓过气脑子清醒过来之后咬牙反扑,就衙署里这点人手,还不给人家生撕了。
“在战场上两军对战时,这叫做且将剩勇追余寇。”平日都板着一张苦瓜脸的黄柏,不无卖弄地朝沈先生挤眉弄眼。
“黄将军威武,运筹帷幄,算无遗策……”沈先生的读书人风骨哗啦掉了一地。
沈先生真是我辈读书人的楷模!同在屋子里的参军蒋丽心里由衷赞叹一声,双手竖起拇指。
“蒋参军,你说说,崇关的消息传到大梁城,京师那帮大老爷们的表情是怎么样的?特别是住在读书街那位最大的老爷。”黄柏打趣问道。
“大老爷们啥子表情咱不知道,但娘们的表情咱好猜。潘、李、侯三个府中的丫环奴婢是笑的,吕家的丫环奴婢却是哭着的。”徐右松抢着回答,意味深长地一脸坏笑。
“这跟娘们有啥关系?”蒋丽一脸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