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东线的骑军,就这么不堪一击?
五六个倒霉的骑卒被蛮子的刀锋割伤了腰和背,伤口不深。看得出,这班蛮子意在骚扰而非伤人。
元贞利看见那位领头的蛮子,在坡顶驻足极为短促时间里,抽空瞄向自已,还勾起嘴角抛过来一个笑脸。元贞利拿不准对方的心思,面无表情装作不见。
元贞利只好和元好元善跃上马背,向西逃窜,与蛮子们背道而驰。早知道蛮子招惹的是室韦长青这个老鬼,说什么也不过来看这个热闹。元氏没有本钱承受这个老鬼的怒火。
室韦长青看到蛮子们向东逃窜,便挥手止住麾下追击。几个蛮子的心思,已经明摆在桌子。这个时候,就该沉住气,一点一点与蛮子们小心周旋,抽丝剥茧,不怕扒不出真相。抓住几个蛮子,不请他们尝尝长青大爷的拿手好戏,长青二字往后躺着写。
九个蛮子跑一阵歇一阵,就在室韦长青视野内不紧不慢逛荡着。
遛鱼!
在南朝中土四处游荡过的室韦长青心中一笑,只是不知谁在遛谁。
室韦长青的骑卒,隔三差五有几个掉队脱队的,等到远离前面蛮子的视线,却快马加鞭绕了一大圈,赶到各处张网结阵,等着蛮子自投罗网。鱼溜得差不多了,就要用抄网起鱼。
追了两日,室韦长青麾下骑卒已经撒出去四成,但室韦长青用了一个非常巧妙的办法,使得整支骑队看来起气势和人数丝毫没有变化。
离室韦部老巢虎图泽还有三百里路程,走得顺当,就两天脚程。已经见到许多冬季成群结队东迁虎图泽的牧民和牛马羊群。
嵬名巴丹决定当晚偷袭室韦长青的宿营地,然后向南撤去。否则,进入室韦部人口密集聚居之地,室韦长青这老东西,一声令下,要想在全民皆兵的室韦部地盘安然脱身就难如登天了。
英难所见略同,室韦长青这老鬼也算准这两晚会被劫营,营地安排得外松内紧,还利用相互映掩的营帐设了几个口袋,专等蛮子们自投罗网。
室韦长青想不到足有二百斤重的魁梧蛮子,居然能身轻如燕,借着夜色不声不响就潜入了营地核心大帐,更想不到自已的麾下居然出了叛徒。
嵬名巴丹在心中把这位不要脸的老娘舅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个遍,依然无法脱困。因为他被压在七八重牛皮帐下,牛皮帐上面还压着数十个精壮悍卒,嵬名巴丹被压得动弹不得,拼命想伸手去拔小腿上绑着小尖刀都做不到。
人到老了,就会睡得少起夜多,室韦长青起夜屙尿回来,看到自已的帐中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闪动,当机立断斩了架帐的柱子,厚牛皮制作能防风防雪的牛皮大帐一下倒塌下去,立即就有十几位力气过人的壮汉,两两一组,各自拖着厚牛皮营帐,重重覆盖在上面。
嵬名巴丹算是反应灵敏,一刀撩起只割穿了三重皮帐,第二刀刚收起还未撩出,头顶上就有连二接三的沉重身体砸下,饶是雄壮如嵬名巴丹者,也抗不住迭成小山的数十人大好几千斤的重压,被一座肉山按在地上,碾得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嵬名巴丹不仅骂了不要脸的老娘舅,还骂了猪猡一样实诚呆板的八位大舅哥,但凡有点脑子的人,伙伴摸进敌营老半天,然后一片喧闹,就该想到伙伴暴露了,这时就该放火鼓噪,为伙伴制造逃脱机会。
可这八位蛮子,只是躺在离室韦行军帐营二百步的草地上,看着天上灿烂的天河发呆。
嵬名巴丹脑袋越来越昏沉,劫数难逃地时候,另有其人救了他。
最先扑向牛皮营帐的七八位悍卒,已经做好了被帐下捅出的尖刀刺入身体各处流血而死的准备。但身上的同袍们却没有与他们一般视死如归的觉悟,当四周营帐火起,坐骑军马被惊忧四处逃散冲撞营帐的时候,那些迭在肉山最上边的年轻兵卒,惊恐慌张,争先恐后逃窜而去。
站在旁边一动不动的室韦长青,看着自已麾下全乱了套的年轻人,像一群无头苍蝇一样四处逃窜四处碰壁,心中悲叹一声,向身边几个咬着牙关绷着脸的老兄弟一挥手,各自拉起倒在牛皮帐上起不了身的七八个兵卒,也不管牛皮下的蛮子是死是活,拢起几匹逃跑不得其路的坐骑,灰头土脸地走了。
嵬名巴丹从厚重的牛皮帐子中挣扎出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稍稍平息了胸中气息后,运足丹田力气,朝室韦长青撤退的东边方向,用北庭正话呼喝道:“长青老舅,保重身体,恕不远送……”
声音遥遥传来,室韦长青气得须发倒竖,就要拨转马头回去跟人干架,被身边寥寥无几的亲卫舍命拦着,喟叹一声,只好作罢。半夜里,借着星光,一脚深一脚浅,狼狈东归。
嵬名巴丹看着八个蛮子搜括室韦部营帐找出来的东西,表面沉默无言,心中却百感交集。刚才被压在牛皮帐下,目虽然不能看,但耳力远超常人的嵬名巴丹,把牛皮营帐外发生的事,听了个七八成。
想不到十年前还威压草原东线,不用兵也能把粟水靺鞨逼得远避他乡的室韦部骑兵,就堕落成这般模样。一支随时流血掉脑袋的的骑兵队伍,仓惶逃命遗留下的物什,居然全是些黄金白玉制成的淫巧物件。
嵬名巴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室韦部已经糜烂不堪,纵使是室韦长青复出掌兵,也于事无补,倒不倒向肖氏,已经没有多大的实质意义了。
闹腾了半宿,东方露白。嵬名巴丹下令蛮子们收拾好值钱物什,拢起逃散的马匹,准备换装西归。
一个人,一匹马,在朦胧的晨光中,缓缓走向嵬名巴丹。
来人对着讶异的嵬名巴丹道:“是我救了你一命,你去替我杀一个人,还我一命,就互不相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