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正五品武官和头颅,再加上十六七颗泼皮流氓的脑袋,齐刷刷的挂在崇关城楼上。崇关城内城外,一时噤若寒蝉,关起门来,几家欢喜几家愁。
当然,在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涌动,只是老百姓看不见。老百姓看见的,只是浅近明显的东西,然后凭着本心去爱憎,而不会去深究其中的原因。比如为啥十几个泼皮流氓能横行城内城外,为啥昨天明明跪地磕头的宋万三次日便换了副嘴脸带兵拿人。
官老爷的补子官服和头上乌纱,还有关楼上随风晃动的大好头颅,最能震慑人心,千百年来,百姓就吃这一套。
至于崇关新任长官,是不是能给底层的民众带来安宁不受欺压的好日子,久受欺榨的升斗小民,得之幸失之命,还能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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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玉阶给李棠溪面前的酒杯满上,叹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又似说与李棠溪:“黄柏该到了崇关了吧……”
李棠溪一杯酒再下肚,满不在乎地回应:“怕是已经干起来了!”
“……”侯玉阶一时语噎。
李棠溪提起酒壶给自已斟上酒,侯玉阶一把夺过李棠溪的手中杯,埋怨道:“怎么不给黄柏派几个副手去。他一个孤身寡人去崇关,不是羊入虎口么!”
李棠溪淡然一笑,道:“你才是枢密院副使,兵事由你说了算的。”
“不是你们拦着嘛,依我的脾气,就该让黄柏领着一营禁军去,三下五除二,扫荡干净崇关。”侯玉阶有点急眼了。
李棠溪提起酒壶就往嘴里灌了一口酒,道:“派多几个人去崇关,就有用了么,黄柏如果不能立即镇住崇关那帮土匪蛆虫,派多几个人,不过多枉送几条人命罢了。何况,让他独自一人走马上任,也是潘太师的意思。”
“老潘真把军机大事当做如此儿戏?啊!?”侯玉阶一脸不信。
“要不,军机大事应该怎么弄才算不儿戏?”李棠溪老神在在。
“潘太师就是想以崇关掂量掂量黄柏的斤两,能镇住崇关,他才成为真正的阎罗,否则,就是一枚诱敌的棋子。”李棠溪给侯玉阶揭露一个残酷的事实。
这种阴损缺德馊主意,也只有李棠溪能给潘太师提出。侯玉阶恨得牙根痒痒,却又无可奈何。果然握刀的搞不过抓笔的,一肚子弯弯肠子黄绿坏水。
这酒没法喝下去了,侯玉阶推案而起,气哼哼走了。李棠溪一个人自斟自饮。
黄柏啊,这事你自个儿也得担六分责任,在军中混了二十年,打了大小五十余场仗,一人就砍了李夏国和北庭人百多颗脑袋,可你他?娘的也砍了自已人三十多颗脑袋。到头来,连一个愿意跟你出生入死的兄弟都没有,怪谁?
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你不去崇关谁去崇关。
侯玉阶,你这光长腱子不长脑子的,要不是我在你的名单上换上了吕家走狗四人,这事能过得了朝会?吕门一顶结党营私的大帽子,
不活活压死你这头猪猡。还亏潘太师和先帝,一个称你敢战,一个称你能战,能个屁!
我李棠溪命苦啊!摊上这么个摊子,左右缝补,还是顾此失彼,四面漏风,得是个千手观音才应付得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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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是那处外表不显山露水的宅子里,面目狰狞的吕开山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昨晚宋万三也是坐在这张椅子上,当下正挂在城关上看风景呢。
瘦高个男人,习惯捏着下巴上短须,坐在书案的后面,皱着眉头想事情。
沉默良久,吕开山率先开口:“历来崇关关防郎将都是从四品,一位正四品武官在非战时来镇守二线镇关罕见的很,可随身带着十份空白告身,大颂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事,这告身必是假的。我们明天就发兵擒了黄柏,就地剁了,这事就过去了。”
瘦高男人回过神,道:“这十份告身是假的,也是真的。杀黄柏易,要把崇关攥在手里,恐怕不容易了。”
“啥意思?”
瘦高男人起身,习惯性地踱步。思索一会,道:“黄柏在崇关得手,这十份告身自然是真的,朝庭得认账。黄柏失手,呵呵,这十分告身自然就是假的了,朝庭会推得一干二净,都是黄柏贪功急昏头伪造的。”
“那就简单了,明天我就去砍了黄柏。”吕开山起身,准备走人。
“不急,砍了黄柏,还有下一个要来的。”瘦高男人顿了顿,“着紧的事是弄清楚谁要跟吕家对着干,是李棠溪和侯玉阶二人呢,还是潘老头,抑或是那位?”
“武官告身得吏部和兵部钤两枚大印,吏部乔尚书的心还是向着吕家的,这事得马上回大梁问问乔尚书啊,谁去钤的空白告身。”吕开山开口建言。
瘦高男人沉思了一阵,长吁了一口气:“没用,空白告身的事,十有八九是过小朝会的,抓不住李棠溪的把柄。如果我猜得不错,应该是兵部甚至是侯玉阶亲自去钤的大印,应该是一次二三十份,名义上是平均分给十人,每人手里有二三份,这事只是循例而已,吕家这四人,每人应得了该得的告身,但不是吕家人的,大多数告身都集中在黄柏手里了。黄柏失手,李棠溪就会变戏法一样摸出那些还没填的告身,黄柏就只是替罪羊,黄柏得手,那李棠溪那些后手,就不会再重见天日。”
大颂武官低于文官,升迁颇为不易,就算舍得在沙场上拿命去拼,往往也是功高赏低,远不比文官,在朝堂中枢的,扮作清流,每事必谏,挣足名望,椅子自然会水涨船高,外放州府的,遇上个风调雨顺的年份,再拉拢当地乡绅吹捧几句,再换二三个地方熬点资历,之后便可以青云直上,躲在功劳簿上睡大觉。所以大颂的武官调迁赴新任,不带点见面礼,都不好意思弹压那些嗷嗷待哺的新部属的,给二个低两阶空白告身作为上任新官的护身符,这是先帝定的不成文规矩,也算是对太祖重文抑武政策的稍稍拨正。
“如果黄柏甫一到崇关便越界滥杀百姓呢?按《兵地通典》,崇关所在关内府可以揖拿黄柏解送大梁,你说朝庭会怎么办?”瘦高男子忽然眼神一亮,接着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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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做了城关长官的主簿,蒋丽就理当贴身跟随黄柏大人左右。这位一眨眼从一个不受同僚待见瘦弱单薄的卑卒,一跃而成数千人瞻目的长官眼前红人的年轻人,在晚餐之前,一脸懊恼,守着临时充当饭厅的西厢房门口等着黄将军。
黄柏领着申洪和陈端午这两位一步登天的幸运儿,一路走一路谈。在校场上来不及谏阻黄将军杀人的蒋丽,顾不上礼仪,横身挡住三人,开口直陈:“将军在校场上杀过界了,要杀那些泼皮流氓,也是崇关所在的关内府知府大人杀。将军这是坏了武官不得插手地方政事的规矩,尽快想法补救一二吧!”
申洪和陈端午识趣地告退。
“如果他们袭击官兵呢?是不是归我管?”黄柏拍拍蒋丽的肩膀,扔下他就走。
蒋丽一脸愕然。再能口舌如簧,颠倒黑白,可在现场几百号双眼睛只看见十几个流氓当众调戏一位民女,然后与民女的同行起了冲突,是你黄将军横插一脚,率先击杀官兵的,怎么说流氓袭击官兵了呢?
吃完饭后,马儿娘收拾碗筷后,领着马刻鹄告退出了西厢房。
崇关虽地处西北贫脊之地,但关防武官衙署仍然是前署后宅,有天井有花园,东西厢房曲廊楼榭。
昨晚宋万三把黄柏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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