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源源不断的力量从丝线上传入,身体不由自主,像久旱逢甘霖一样尽情吸纳,远远比子夜沐浴月光来得舒畅,全身每一个毛孔都欢愉起来。
杨六郎仔仔细细地查看了吕公子的身体和这些丝线,也解衣查看了自已的皮囊,右手右臂,右脚右腿的皮肉已经全部脱落殆尽,露出的是森森白骨,还好,有骨骼间一些筋膜未曾脱去,这些骨块也未曾丢失,连成一串,吊在身上,像一串顽童制作的粗鄙的风铎。
钉入自已身体的丝线,看来看去,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仿佛在自已皮囊内生根一般,用力一拔,纹丝不动,倒是吕公子那头,用力拔动时,仿佛要从他身体表面连着一层皮肉剥下一样。
似乎有个好处,每日午时的煎熬,减轻了一些,就像有了一个同伴在共同承受这无法表述的痛苦。
也许是青蛇每日一通人参首乌等补药猛灌之下,起了效果,吕公子第四天身体明显好转。在将醒未醒之际,杨六郎利用近水楼台之便,稍稍向吕公子使了些手段,在吕公子的梦中,把他的秘密摸了三四分。
杨六郎悄悄给老鹰递了张小纸条后,两方僵持就被打破了。老奸巨滑的老鹰凭着杨六郎的小纸条,把吕公子的大致身份推测的八九不离十,在次日与谢千眼谈买卖再加了码一把,把谢千眼唬得且惊且疑。
在青蛇使出浑身解数救治之下,第七日,吕公子清醒了过来,准确来说,不仅与杨六郎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同一张床上。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杨六郎已经被碎尸体万段挫骨扬灰。
杨六郎压低声音附在吕公子的耳边道:“吕姑娘……,我一时忍不住……”
吕公子紧闭双眼,两行清泪从眼角流下。杨六郎面露着诡笑,把故意断开的下半句话续上:“你的上面,他们都看了,你的下面,只有我小心看到,所以你最大的秘密,只有我知道。不乖乖听话,我就把你的秘密捅出去。”
吕公子不知哪来的气力,双眼怒目圆睁,眼中几乎能喷出火来。杨六郎无辜一笑,道:“当时情况危急,是谢千眼要救你才剥开你上衣的,与我们无关。”
杨六郎趁热打铁:“我们只是想拿你从谢千眼手中换回一个人。别无恶意。完事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吃罢早饭,老鹰像块狗皮膏药,继续与谢千眼纠缠不休,谢千眼依然一副打死不认输的态度。
吕公子在杨六郎既是搀扶也是挟持下,走出屋子,来到老鹰和谢千眼两位纠缠不清的老男人面前,扔下两个掷地有声的字:“换人!”
老鹰和谢千眼两人,在杨六郎和吕公子并肩走出宅门外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来,面面相觑。
“怎么换?”谢千眼笑得意味深长。
“买一送一!”老鹰悲叹一声,低头喝酒。
有了吕公子一锤定音,换人的事谈得很顺利。本来针锋相对生死相拼的老鹰和谢千眼,在接下来无所事事的几天里,竟然像多年的老友一样,喝酒和切磋功夫,大有相恨见晚的样子。
青蛇不仅是用毒大家,也是用药大家,三四天后,吕公子的脸上便开始有了血色,并且能够吃肉了,一顿吃两个烧鸡的那种吃法。
杨六郎与吕公子不得不同居一室的几天里,仍然毫无廉耻地在吕公子的睡梦中,用了一些作斥侯时学得的下三滥手段,弄清楚了那些丝线的秘密。顺带把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也探知了。
吕公子自小得了一种怪病,虽然在云桥巷最大宅子的吕家,花费了不少的精力财力,依然收效甚微,直到有一天,一个走遍四方的游方道士来到吕家,吕公子的命运才发生转折。
在中土未混一的诸侯混战年代,南方楚地巫蛊盛行,这只伊始于一只小小虫茧的九胴切,就是当时南方穷山恶水烟瘴之地的数代大巫的心血结晶。是吕公子跟随着他那位行过十万里路的师父在一处苗巫墓地里,历尽艰辛险阻寻得的。因为吕公子阴年阴月阴日阴辰生,最适合以身饲蛊,人蛊共生,各得其所。
几天后,紫绢被送来。确实是受了不少折磨,人也清瘦了几分,所幸身心都没有什么大碍。
联结杨六郎和吕公子的那些丝线,在吕公子这边,那些根须逐渐干枯脱落,而在杨六郎这边,却是一分为九,在创口处生出根须,渐渐蔓延,丝线不仅恢复了灵性,还变身漆黑色,盘蜒在右边身体骨架表面。
杨六郎和吕公子彻底分开了,吕公子却没有一丝重获自由的高兴兴奋,一脸悲愤痛惜。
杨六郎也没有嬉皮笑脸,正声安慰这位恨不得吃了自已的敌人:“吕公子不必悲伤,以你的心智资质,找本适合的功法,苦练三两年,也该不比以前成就低,说不得因祸得福呢。”杨六郎刚说完,又故意恢复了无赖作风,左手屈起作抓握状,放在胸前颠了颠。
吕公子抓起桌上的茶壶就砸在杨六郎的脑袋上,壶碎水洒,杨六郎一脸狼狈。
吕公子无端念起八个字:“十指纤巧,黄杨嫁裳。”
这是十年前,他那时还小,路过虹桥摆摊算命的胡瞎子面前,胡瞎子非要给吕公子的批命。
最后分别时,杨六郎轻声附在耳边送给吕公子一句话:“认命是最好的药。”
吕公子一反常态,没有抽出手中剑去刺杨六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