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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究竟能在同一时间里,向世人展现着多少不同的面相?没有人能数得明白。
大御十四年三月初七,二十万大军于边棠和北辽的边界集结,战鼓震天。
战争的进展比预期的还要快速,摄政大将军亲率十万大军在北境外的狭岳平原展开阵势。
春风的骚动中,士兵的铠甲将平原染得如同一张巨大的铜板,细密的铜板纹路上,用硬朗凌厉的线条雕刻着每一名战士严峻威严的神情,那些猩红的眼中所绽放的光芒,如同野兽的獠牙,顺着铜板所折射出的刺眼金光,啃噬向敌军的马蹄。
战马的嘶鸣和粗壮马蹄下掀起的尘土,如波涛般滚滚而来。
地动山摇的杀声之间,伴随着战鼓激烈的节奏,漫天的箭矢如同猛然铺展开来的绚烂织锦将灰蓝的天空覆盖。
北辽骑兵在马上举着盾牌,不顾身旁因中箭而纷纷扑倒的战友,拼劲全力的向着边棠的兵阵冲来。
待到弓箭手的箭雨喘息之际,边棠的骑兵在高头大马上举着巨大的马槊,从张开的盾阵内蜂拥而出,尖锐的槊顿时化身成更为巨大的箭矢,笔直地冲向某一方生命的尽头。
霎时间,平原被遮天的尘沙包围,只有飘洒在空中的鲜红,勾勒着别样的鲜艳色彩。那与山茶花一般艳绝,铺洒在这片平原之上的,是生命的颜色亦带着死亡的温度。
太阳在尘土的雾霭中,像一只铜盘般,与战士们的铠甲遥相呼应。
刀光在其中舞动着圆滑的线条,战马和伤痕累累的战士突然冲出迷雾,扑倒在其外,在颤抖的喘息逐渐消逝后,纷纷乘上了飘往太阳的烟尘,去到某个未知,等待新一轮生命的开始。
摄政大将军在阵后,穿着银白的铠甲,注视着烟尘中不甚清晰的局势。
终于,征战一生的大将军再也按耐不住血液中鼓噪的冲动,一骑划破昏黄的白,冲入了乱军之中。
他的所到之处,似是无人阻拦般畅行无阻,但他马槊上的腥红却沿着马蹄所奔踏过的路径滴落沙尘。
纯净的白在烟尘中向着明确的目标,毫不犹豫的冲刺,直到北辽的将领在慌乱的挥舞着弯刀时,被马槊刺穿咽喉。
黄义知道,这昏暗嘈杂的一切都该结束了。
战神从天而降,冲散了北辽的中军,在阵中刺落了北辽将军。
跟在黄义身后的边棠骑兵队趁势将乱作一团的北辽军阵拉散,波涛一般汹涌奔腾的“海浪”如惊涛拍岸,霎时间吞没了敌方的边际线。
银铜色的“海平面”趁势向着草原的深处奔流而去,对面的一切景物皆被吞噬。
胜负即定。
时隔多年,这位大将军仍是侍奉于凤凰的战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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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时间的流逝所带走的景象,是这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万佛记》曾说:所谓因果,发生在每一个瞬间。上一刻的因果,在上一刻即消亡,而此时此刻的因果,也会随着下一刻的到来而消亡。
这无限的循环往复,如车轮一般无终无始的正是由时间所产生的轮回。
正如此刻,就在几个时辰前还被异于寻常的勇气所支配着的边棠将士,已经全然甩去刀光剑影所带来的惊恐,在满足的吃过庆祝胜利的盛宴后,将那些威猛抛诸脑后,一个一个的在营帐中嬉笑吵闹着——这副光景,正是轮回所展现的慈悲吧。
仅仅用了三个月,装备精良、粮草物资充足的边棠士兵们,便在毫不畏缩的勇猛进攻下,将北境八镇全部夺回。
而北辽骑兵在此次战争中所处的情况,却恰恰相反,因国内劣币横行、通货膨胀的原因,军饷的发放也被士兵们质疑,导致人心动荡,粮草物资价格飞涨,军队难以为继。
种种情况,正是假币造成的隐藏在血色战争下的阴暗。
黄义大笑着,举起茶盏用豪爽的语气对韩奇说道:“韩监军回去替本将军向钱大人道个谢吧。本将军自克壮之年,临危受命于国难之际,征战一生,还从未打过粮财如此省心的痛快仗啊!”
“恭喜将军!替我边棠夺回重镇,一雪前耻。当真的勇武无双!”韩奇站起身来,举起酒杯庆贺道。
摄政大将军的自律,每每都让人惊叹。他在军中从不饮酒,就算是庆祝胜利,也通常是以茶代酒。
就算大胜,他也会严谨的提前布置好守营的将士军官后,再看着士兵们喝得起劲儿。
虽然军中储备的酒量倒还不至于让每个人喝的东倒西歪,但在狂澜后心中无法平静的余波中,仍能使人尽兴。
摄政大将军甚至还会在庆祝宴上亲自舞剑以祝酒兴,只有在此时,他能清晰地洞察到人心的需求。
“诶呀,这算个什么。等本将军一举端了北辽,你再来拍这马屁吧!”黄义大笑着,然而站在他对面不远处的韩奇却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摄政大将军,陛下有命,夺回北境安顿休整后,即刻班师回京。”皇帝委任派出的北境八镇的新官员们已经在路上,今日的胜仗更是在北辽边境内的狭岳平原掀起的威慑之战。再往里深入,就要进入北辽的草原腹地了。
另一方面,北辽派来的议和使臣,均被摄政大将军回绝,眼下的形势,绝不是朝廷想要看到的。
韩奇监军的职责之一,便是劝阻摄政大将军的深入作战。
“如此良机,怎能白白浪费!北辽常年侵犯我边棠边境,一举端了它永绝后患才好!犯边棠天威者,必诛!”
“大将军不可啊!北辽草原物资稀缺,人们大多以游牧为主,就算深入作战,最终也只能用大量的死伤和钱粮,换取到一块贫瘠且难以驻守的土地罢了。如此战争,只能拖垮刚显繁荣之象的边棠。”
“你们这些文官就是懦夫!整天想着钱财这些铜臭之物,难道为了钱,连边棠的尊严都不要了吗?北辽凶恶,年年犯我边境劫掠城镇,这样还谈什么繁荣。”
“大将军此言差矣!往年劫掠的钱财粮食占其城镇年收的三分之一,死伤者按数十人计。而此次征战,倾举国之力,死伤者以万计!何为边棠的尊严?百姓的安居乐业便是国家的尊严!”
“畏畏缩缩!一派胡言!就只知道拿那些无用之数来危言耸听,我看你们就是想装着口袋里那些钱罢了,别一口一个百姓的!文官说的再好听,也只想着自己那点私利!下去吧!”
“摄政大将军......”
“我叫你下去,没听到吗!”
韩奇人微言轻终是说服不了摄政大将军。
这形式与所谓“势利”看上去类似,但其本质却有所不同。黄义对于韩奇并不熟悉,在他的身上还没有表现出过令黄义认同的力量,因此,他无论如何也走不进黄义心中竖起的一扇扇门扉之中。
无论韩奇的话有多少道理,黄义终是难以听进去的。这也正是将黄义束缚在自身狭隘世界中的锁,是他一直没有意识到的局限。
事态紧急,军报快马驶向中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