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睡梦中的他,甚至比李银航更早意识到这阴影的到来。
南舟一把抓来长风衣,披在肩上,旋即身形一动。
李银航再看清他的时候,他已经赤脚踩在了窗边,撩起窗纱,劈手扭住了那外间爬行人类的手腕。
而江舫和李银航也借此看清了窗外人的全貌。
——那人他们并不认识,却在深夜不着寸缕,学着猫的样子,扭动着窗户,打他们的窗外爬过。
他身上光溜溜、白生生的,像是一条雪白的大蛇。
然而那人的气力竟然不小,被南舟控住后,居然咔嚓一声,自行拧断了胳膊,随即径直朝南舟扑来,看样子像是一只活僵尸,要把南舟活活咬死当场。
可惜,这攻击对南舟来说实在太过小儿科。
他拧断这人的脖子只消片刻,甚至不用等他张开嘴巴。
但南舟在男人的双眼里,看到了一圈诡异的、仿佛用油彩渲染过的异色。
……这样的色彩,他昨天在降头师施降的那只跳舞的老鼠眼里见过。
南舟抬手一把掐住这被蛊惑的人的脖子,抬手啪啪两巴掌,确定他是个不知疼的,还一味往前撕咬着,就将他控制在一个不多不少的安全距离内,开始在脑中诸多图纹中寻找解降之法。
不能让这人变成发狂的老鼠,找个地方一头碰死了事。
可想要解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谜之书籍》上说可用黑狗血,可现去找条黑狗取血并不容易。
上边也说,念《心经》或《道德经》对克制降头也有作用。
但南舟不确定这能不能这么一个中降已深的人马上解脱。
最后一桩办法,最简单粗暴,也最一劳永逸。
杀掉施降的人,或是破坏施降的法器。
可惜他抽不开身。
南舟正面对着这个恨不得食己肉、寝己皮的无辜人类,思考着解决办法,忽然听到耳畔有风,从旁侧悄无声息地袭来。
南舟本来以为有两名中了奇幻降的人,两人打算针对自己搞一场不大高明的配合,谁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回头,手里就是猛然一空,待他反应过来时,那只活僵尸已经和来人一起滚到了楼下去。
竟然是邵明哲。
三楼的高度,就这么直挺挺摔下去,邵明哲和那怪物竟然好像都觉不出痛来。
中降人小腿都摔得向三个不同方向歪去了,还是不忘自己的使命,张口就要咬邵明哲的脖子。
邵明哲也不甘示弱,从地上随手捡起一根木棍,横着让中降人死死咬住。
南舟:“……”
他撑着窗框,研究了好几秒,才确定邵明哲是要帮自己。
他抬眼确定了一下邵明哲的来处。
……他距离他们足足隔了两个房间的阳台。
就算是有助跑的急行跳,这中间起码也有7米半的距离。
虽然南舟也拥有这样的弹跳力,但邵明哲一跳却能跳得这样远,似乎不大寻常。
南舟有点跑神,直到江舫的声音适时在他身后响起:“施降的人,是不是不能和受降的人离得太远?”
南舟眨眨眼,纵身两跃一跳,人已经站在了对面的屋顶。
——邵明哲既然帮他控制住了受降人,那他也可以放开手脚找人去了。
况且,他们手头可以利用的,不只是降头。
南舟果断放出了他在竞技场里赢得的S级道具【拉弥尔的眼球】。
一颗可以和南舟共享视野的眼球骨碌碌滚动着,高速行动,贴着旅馆内的走廊一侧穿行,顺着门缝一个个挤进去查看。
李银航惊魂甫定,跌跌撞撞地扒到窗边,正看到邵明哲和那吓得她半死的咬人裸·男在小巷内纠缠。
她虚着声音:“我们帮帮他?”
江舫却不动。他从高处望着邵明哲,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的外置良心现在不在家,所以江舫想要看一看,这个怪异的独行侠邵明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早在遇见邵明哲时,江舫便已经不动声色地将关于邵明哲的一切都收于眼底。
在江舫眼里,他远比那对小夫妻更可疑。
下车独自走、独自抢钱、独自回旅馆,这些都符合他独行侠的作风。
但在车上主动承认身份、替李银航拦住人头、给李银航送硬币、包括他突然出手帮助南舟,和他应有的作风一比,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
他为什么选择单独一人,有意远离?
如果想要融入集体,又为什么要拒人千里之外?
是欲盖弥彰、故意勾起别人对他的兴趣,还是另有原因?
在面对面的近身厮打中,邵明哲的口罩被那发狂的受降人一把扯下,绒线帽也被打歪了。
他的真容第一次曝露了出来。
只是在月光照不进、充斥着垃圾臭味的逼仄小巷子里,只有受降人能看清这张脸。
他不丑,也没有毁容。
相反,他的五官格外英气挺拔,即使是三白眼,在他俊逸五官的调和下,也弱化成了冷淡骄傲的样子,而非凌厉悍然。
他的皮肤颜色偏深,但面颊上却有奇异的面纹。
他被绒线帽遮住的额头上带有一块倒三角的金色流纹,面颊左边有两根横向的、猫胡子一样的金纹,一路延伸到耳根,右面颊则有三根几乎对称的横金纹路,在垃圾腐水形成的小水氹的映射下,泛着细细的微光,映得他的眼睛也成了灿色的金瞳。
邵明哲不意被扯掉口罩,怔愣半晌后,却是脸色大变、怒急攻心了。
他讨厌被别人看到他的脸。
他眼神沉了下来,把那兀自挣扎的活僵尸脸朝下狠狠摁倒在了污水里,一手摁住了那受降人的下巴,一臂则形成锁状,担住了他的脖子。
李银航瞧着这个动作格外眼熟,本能地觉得不妙,喊了一声:“别——”
正在这紧要关口,南舟从屋顶上纵身跳落,回到了阳台上。
他不知道下面刚刚差点出了人命,探了个脑袋,对邵明哲说:“好了,停手。”
邵明哲居然真的停了。
也不知道是听了他们俩谁的话。
南舟手里拿着一个大约一掌宽、面上绘有降头符咒、又被细针刺入了脑袋的白纸人。
他旋转着将上面的牛毛细针抽了出来。
而邵明哲怀里死死勒着的倒霉男人突然痉·挛似的抽出两下,也不再抵死挣扎,身体倏地委顿了下来,软成了一滩泥巴。
“人不在。只找到了施咒的纸人。”南舟轻声解释这半夜爬窗的怪人的来历,“他是隔壁旅馆的客人。”
他只是来泰兰德出差,为了省钱找了间便宜旅馆,大半夜好端端地睡在房间,就稀里糊涂地被人下了降头。
纸人画得活灵活现,嘴唇位置在稀薄的月光下格外亮,像是涂抹了一层油。
江舫接过来,研究一番,猜测道:“尸油?”
李银航恶心得打了个哆嗦。
“大概。”南舟倒是面不改色,“下降的人在纸人的嘴里涂了尸油,或许,是想让他咬我,或是咬我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
尸油如果带毒,这一口下去,南舟怕是药石无医。
尽管原因不明,但看起来是打算要置他们于死地。
在楼上的几人对话间,邵明哲把昏迷了的倒霉蛋放在了垃圾堆里,重新将口罩扣回到脸上,只露着一双冷冷淡淡的眼,慢慢踱出了小巷。
仿佛他刚才的援手,以及失态,都与己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