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舫:“也许是因为他更稳重,更能忍耐。”
说着,江舫将手搭上了墓碑:“也许是因为他……背着所有人,偷吃了什么。”
李银航本来就感觉胃里空虚得厉害,闻言,稍一脑补,就险些干呕出声。
她硬生生堵住嘴,将声音吞咽下去。
她不由得看向那黑沉沉的坟头,抑声问:“那我们……要怎么找到门?”
难道,门会在墓碑下面?
在一具被吃得七零八落的……女人的尸身下面?
江舫和南舟都没有回应她的疑问,似乎是在留给她思考的间隙。
然而,二人其实都已经有了一点猜想。
倏然间,一声痛叫在小木屋内炸开,像是一把挑动了神经的尖刀,刺得三人齐齐一凛。
他们以最快速度,压低身体来到窗前,往内看去——
只消一眼,李银航便立时惨白了面色。
刚才还温驯地贴靠着父亲的哥哥,以一个拥抱的姿势,从父亲颈部狠狠撕下一口鲜肉。
鲜血井喷。
樵夫父亲对这场景始料未及,又惊又惧地号叫起来,拉扯着哥哥的衣服,想把他从自己身上扯下来。
哥哥却抱脸虫一样,双臂死死搂住父亲的脖子,用这样亲昵的姿势,像是嚼牛肉一样,嘎吱嘎吱地生嚼着他父亲的血肉。
妹妹看到这血肉模糊的一幕,正要尖叫,生满雀斑的小鼻子就怪异地一抽。
……又是一抽。
她孔雀绿的眼睛骤然亮起,像是嗅到了人间至上美味的狼。
这幅地狱画卷的冲击性过于爆炸。
李银航腿一软,就势跪在了松软的泥土上,低头捂住嘴,再也忍受不住,干呕不止。
黏连的晶莹的胃液,从她指缝中不住溢出。
她在上个副本里一直跟着“青铜”埋头爬山,没能见识过这样的场景。
将胃液倾倒一空后,她不忍卒闻窗内发出的凄厉惨叫,把自己缩成一团,堵住耳朵,双眼牢牢盯准江舫与南舟。
如果他们不管,自己就苟着。
如果他们要见义勇为,自己也跟着。
因为南舟和江舫曾见过雪山上把自己拆成了零件的郑星河,又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反应自然不如李银航强烈。
好在屋内现下乱成一团。
父亲满地乱滚,痛哭哀鸣。
两头双眼幽绿的小狼只顾着自己的辘辘饥肠,和近在咫尺的美食。
他们都无暇去管窗外的轻微骚动。
看着另一头小狼开始焦躁且贪婪地在困兽一样左冲右突的父亲身侧打转,南舟神情凝滞片刻,顺手从地上摸起了一块石头。
他的手腕忽然被江舫捉住了。
江舫问他:“你要做什么?”
南舟坦诚道:“砸玻璃。”
江舫:“然后呢?”
南舟:“吸引他们出来,再控制住他们。”
江舫紧盯着他:“你要救这个樵夫?”
南舟同样回以认真的目光:“是。”
江舫扼住他指腕的手微微用力:“你光线指链现在能发挥出几分力量?在这样的光线条件下?”
南舟:“没有指链,还有我自己。”
江舫:“你确定要在这里消耗不必要的体力?”
南舟:“什么叫做‘不必要’?”
江舫声音压得极低,语速极快:“南老师,别忘了,我们是逆时而来的。”
“上一条时间线,没有这个父亲存在的任何痕迹。”
“你要是救了他,我们来的那个地方,就是悖论了。”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要走回头路呢?”
“你才不是这样想的。”
南舟扭过头来。
他的嗓音没有责怪或是愤怒的意思,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你在想,‘门’有可能会在那个樵夫身上。”
李银航牢牢堵着耳朵,茫然地看向难得陷入意见争端的两人。
他们两个说话声音本就只有彼此才能听见,掺和着屋内发出的惨叫,她完全不知道二人在吵些什么。
她只能依稀看出,南舟在说“门”。
很明显,能让他们离开的门,并不存在于明面上。
既然门在这个游戏里,是可以移动的非固定道具,那么,它就很有可能藏在某些常人想象力难以企及的地方。
比如兄妹两人因为饥饿而浮肿的肚子里。
比如在上一条世界线已经不存在的樵夫身上。
门在墓里的可能性很小,因为继母和糖果屋的关系并不大。
当然,也不排除这扇门是哥哥掘尸而食的罪恶象征、而确实存在于墓中的可能。
他们大可以在三人闹够后,悄悄挖开墓,进行验证。
这同样意味着,他们不能插手这场子女啖父的悲剧。
一旦暴·露行踪,那么,这饿极了的兄妹俩就极有可能将一口獠牙对准他们。
最理智、也最妥当的办法,就是完全不暴·露自己,坐山观虎斗,让他们自行内耗,再见机行事。
更重要的是,因为饥饿,南舟的体力必然大不如常。
和这两头饿疯了的小凶兽对上,江舫怕他受伤,更怕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南舟去冒险,却因为可笑的饥饿而无能为力。
眼见他这样固执,还要甩脱自己,江舫心火骤升。
他抓住南舟的指腕狠狠一用力。
在一声关节的骨响后,江舫脱口道:“南老师。……南舟!”
“别太入戏,他只是一个游戏人物,不是人!”
话音未落,江舫就一口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铁锈一样的血腥味涌上了他的味蕾。
而南舟听到这句话,也蓦地安静了下来。
……他其实本该知道的。
江舫的判断是最无情,也是最正确的。
眼下并不是暴·露自己的最好时机。
暴·露自己,不仅会招致攻击,还极有可能断绝后路。
白白浪费珍贵的体力不说,还会连累到虚弱的李银航。
只是,有那么一瞬间,南舟和樵夫共情了。
因为同样在抗击着某种不可违抗的命运。
因为那未知的审判,会在某一天莫名降临在身上。
这让南舟想起过去的自己。
认清局势后,他蹲在僵硬的江舫身侧,心平气和地想,舫哥刚才那句话有点耳熟。
好像,曾经,南舟也在某个地方,听过这样的一句话。
是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