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是好的。她走在街上,没有人用很诡异的目光看着她。事实是,她喊的爸爸妈妈是她的外公外婆,她的妈妈是她的姐姐,她的爸爸是晏南飞。
她也想同学们那样,和同龄的人恋爱,然后结婚、生子,为买套房可能要奋斗半辈子。事实是,她喜欢的周师兄离她而去,她冲动之下,为人代孕,然后遇见首长,成了一对惊世骇俗的夫妻。
她也想其他女生样,虽然不能嫁给初恋,那就希望初恋过得比她好。可是她的初恋在香港机场被击毙,她捧着他的骨灰,带他回家。而这一切的总指挥,是她的丈夫。
你以为人生很复杂了,不,她会继续复杂下去。她也觉着自己的心脏很强壮了,可是再强壮,也是肉长的,不能一直用刀绞啊!
好吧,这是她的命,她接受总可以吧!这一切又关姐姐诸盈什么事,那个叫小鱼儿的女生,她都没见过,为什么要被命运如此戏弄呢?
她低调了这么久,避开所有的锋芒,看来她是做错了,也许她就注定要成为一个斗士。那么就如你们所愿吧!
“程书记,我的决定很慎重,请尽快为我审批。”诸航攥紧了拳头,重重地说道。
最后几小节学触动了我的泪点,说起来,我们家航航可真不容易,摊谁不崩也溃了。)
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现役军官法》第四十五条,未达到平时服现役最低年限的,不得退出现役,但是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可以提前申请退役。1:伤病残不能坚持正常工作的;2:经考核不称职不宜作其他安排的;3:犯有严重错误不适合继续服现役的······
诸航还是洁身自好的,她不愿自污,直接选的第一条,也有可能她就没看后面几条。她开出的病由是······程书记都不忍直视了,“更年期提前”,这是有多敷衍啊!病历上的签名医生是成功。程书记知道这人,是前任成书记家那不成器的儿子。不成器是成书记自个儿说的,因为他没有子承父业,让成书记很是失落。但人家在医学领域非常出色的,听说是位妇产科专家······等等,妇产科?
程书记扭头问秘书:“更年期属于什么科?”
秘书愕住,他哪里知道这事?但良好的职业素质,让他押下所有的躁狂,迅速上网查了下。“首长,如果病人出现的是头晕、目眩,或者是内分泌失调引起的,代谢紊乱,这个要看神经内科和内分泌科······”
程书记脸已经黑成锅底了:“妇科下面有内分泌科么?”
秘书都想哭了:“那种分工很细的大医院,可能有吧!”这些问题也太超纲了。
程书记一拍桌子,咆哮道:“乱弹琴。”
这咆哮,把关紧的门都震开了,在门外等候程书记的栾逍下意识的一扭头,对上程书记的黑脸,不禁有些尴尬,感觉自己像在偷听似的。但这会收回目光显得很心虚,他只得强挤出笑意,起身立正、敬礼。“首长好!”
程书记深呼吸,再呼吸,这才把满腔的郁闷压了下去,朝栾逍回了个礼,然后走出办公室。
栾逍今天是来报道的,经组织考察,栾逍自服役以来,无论在什么岗位,都表现出色,再加上自身知识面渊博,形象好,组织决定,将他从国防大学调入国防部新闻事务局,先实习个两年,为以后担任国防部新闻发言人作准备。
听到这个消息,以前并肩作战过的战友调侃道:“没想到,有一天你还得靠颜值上位。”
栾逍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想当年执行任务时,一身迷彩,一脸油彩,掩在草丛中,任由蚊虫叮咬,能几十个小时不带动弹一下,谁看谁都一个样,什么脸啊,形象啊,这辈子好像和他没任何关系。
战友又道:“你现在是彻底和狙击掰开了,武将到文官,可惜了!”
自香港回来,栾逍决定转岗,也曾扪心自问过:值得吗?可惜吗?正确吗?他的内心告诉自己:这是最正确的决定。也许经过心理治疗,他的情况会好转一点,可是万一出任务时,他掌控不住自己的手和内心呢?不行,他不允许万一,这是对任务的尊重。当他有这样的顾虑时,他就已经不适合做一个合适的狙击手了。
接到新闻事务局的调令,他是愕然的。现任的三位新闻发言人,年龄最小的四十多岁,少将军衔,他这差距,从哪方面看,都是一座天堑。但是,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他只能咬牙接受。压力也是动力,努力就行。
程书记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拍拍他的肩,宽慰道:“不要有思想包袱,不是让你现在就上岗,慢慢来。其实也没啥,你以前出任务时,是面对一个人,现在不过面对一群人。以前面对的是对方的身体,现在面对的是对方的话筒,差不多。”
这差很多,好不好?一旁的秘书看着首长,啼笑皆非。
栾逍倒像是欣然接受,立正敬礼:“是,保证完成任务。”
程书记满意地点点头:“放松,放松,不要那么拘谨。对于把你调来,你们院长没说啥吧?我估计他肯定极不情愿,这一下子少了两员干将,损失很大啊!”
“两员?”栾逍不明白。
“哦,这事你还不知道,不过很快就要传开了。你和诸航大校共事的时间不短,你评价一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程书记太想找一个人好好地聊聊了,他不能和卓绍华首长畅所欲言,栾逍却是一个不错的对象。
秘书轻轻叹气,诸航大校退役一事,首长像是被刺激得不轻,唉!
栾逍愣住,难道诸航也被调来新闻事务局了?她的身份好像不太适合吧,性格······也不适回。栾逍无法脑补诸航面对记者们的长枪短炮时的画面,有些记者提出的问题刁钻、尖刻,诸航估计当场就能把他们炸成粉末。
“不要一味地说好话,实事求是。”程书记强调道。
栾逍沉吟道:“诸大校的专业,我是外行,没有资格评价。和她共事,她给我的感觉是个非常理性的人,判断力极快、极准,一般人无法超越。”
“理性?”程书记像听到了一个极大的笑话。“理性的人会辞职、提前退役、离婚?”
栾逍的心猛烈地咯噔了一下,两道剑眉慢慢蹙起,随即,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首长,这一切恰恰说明了她理性到极点。据我了解,诸航大校很喜欢现在的工作,她的婚姻也非常幸福,她没有理由如此‘无理取闹’。可是她偏偏这样做了,那是因为这些都是她的软肋,她不得不如此。只有砍掉软肋,她才能无所顾忌,毕竟军人的身份束缚太多,对婚姻的在意,让她瞻前顾后。”
“离了婚,孩子就不是她的孩子了?”程书记不敢苟同。
“当然是!如果我没有猜错,孩子应该是归卓绍华首长抚养。她信任卓绍华首长可以把孩子们护得好好的。如果不离婚,她就无法从军区大院搬出,就必须做一个称职的妈妈,必须做一个得体的首长夫人。”
程书记侧着头,心里面有丝丝动摇了:“你讲得是有些道理,但还是有些地方说不能啊,你说一对夫妻好好的,突然离婚总得有个理由吧!”
“有,迁怒。诸航大校的姨侄,他的女友在美国失踪,都一个星期了,没有一点消息,诸航大校觉得首长没有帮忙。”
原来根源通在这,真是一叶障目啊!“这件事······”
“这件事很快就会水落石出。”栾逍笃定道。
程书记上下打量了栾逍两眼:“你对她的能力倒是很信任。”
“首长不也是么?”不然怎会如此纠结。其实程书记应该早就联想到了,只不过不愿接受。退役、辞职都不是儿戏,虽然万不得己。
程书记忍痛割爱道:“罢了,我也不拖她后腿吧!”人家卓绍华首长都那么果断,他又何必斩不断理还乱,只是啊,这一马放出去,野惯了,后面就束不住了。程书记还是有自己的担忧,不过,这话他不会说给栾逍听的。
夜凉如水,夏虫在墙角低声鸣叫。
卓绍华站在卧室里,他从没觉得是如此的空荡。少一个人,原来是少这么多啊!
“爸爸,”帆帆抱着个枕头站在门外。
“你还没睡?”卓绍华看了下时间,都午夜十二点了。
“睡了,但没睡着。爸爸,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帆帆嘴里说着,人已经自发地走到床边,在诸航常睡的位置上放上自己的枕头。
卓绍华眼中笑意溢满,正要说话,门外哒哒地响起一串脚步声。恋儿一身小碎花的睡裙也冲了进来:“爸爸,我也要和你睡。”
怕卓绍华不答应,她忙又说道:“我已经很久不尿床了,不信你问唐婶,还有,我有刷牙,我不打呼噜,不踢被,我很乖很乖的。”
卓绍华大笑出声,抱起恋儿放在床上:“好吧,今晚我们三个人一起睡。”
恋儿很幸福地占了最中间的位置,一边是爸爸,一边是哥哥,她开心得不知道怎么好,一会儿要讲故事,一会儿要唱歌。
帆帆却很安静,面对天花板躺着,不时侧过脸看一下卓绍华。
“想妈妈了?”卓绍华亲亲恋儿粉嫩的脸腮,摸摸帆帆的头。
帆帆摇了下头:“大姨会把妈妈照顾得很好的。”可是,不知怎么,还是会担心。
恋儿接过话:“妈妈去打小怪兽。”她很是自豪,还做了一个狠狠打人的姿势。
“爸爸想妈妈吗?”帆帆问道。
“想呀!”
“我也是!爸爸,妈妈什么时候能回家?”虽然他不需要帮妈妈辅导功课,可是妈妈不在,做什么都不能专注。
恋儿感觉哥哥真笨:“妈妈打完怪兽就回家啊!”
怎么会有这么个白痴妹妹呢?帆帆捏了下恋儿的脖子,帮她把被单拉拉好。他想起以前妈妈离开过的几次,第一次,他还是个婴儿,没有什么记忆,听爷爷说,他想妈妈时就会让人去开电脑,一开妈妈就出现了。第二次,他记得很清晰,妈妈走了很久,爸爸急得瘦了一大圈,直到妈妈通过《小鸭找妈妈》的游戏,才传来讯息,然后被解救回国。可能就是从那一次起,妈妈一离开,他就自然的神经紧绷,感觉要发生什么大事。
“爸爸,没什么事吧?”他握住爸爸的手,掌心温暖、干燥,这让他忐忑的心安定了一点。
“一切都很好。”卓绍华的笑意温和,“相信妈妈!”
帆帆把心款款地放下,恋儿打了个呵欠,他也困了。不一会,两个孩子都睡着了。卓绍华只留了一盏台灯,借着台灯的光束,他宠溺地看着两个孩子,柔声道:“为了你们,妈妈也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他拿过来,是秘书的电话。
“首长,刚捕捉到一条消息,蓝色鸢尾花重出江湖了。”
蓝色鸢尾花,久违了!花语是什么的?宿命中的游离和破碎的激情,精致的美丽,可是易碎且易逝!
卓绍华翘起嘴角,呵——
江湖,古代春秋时期道家哲学发明用词,本意是指广阔的江河、湖泊,后被衍生为“天下”的意思。
何为天下?浅薄地解释,大概就是苍穹之下。苍穹,怎么也得是6000公里以上吧。当高度接近6000公里,这时地球在人眼的视角接近60度,你会看到地球是个球。
是的,现在的天下不再是《三国演义》里开篇话“话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天下,而是全球、全世界。
全世界现有主权国家195个,地区38个,虽然国与国之间没有用城墙相隔,却也是有严格的国界线的。想出国,你得有签证,要过海关,要熟悉人家的语言。可以畅通无阻的,是音乐?哦,音乐是无国界,可是音乐还有民族音乐和古典音乐之分呢,乐谱也有五线谱和简谱几种,唯有黑客界。
黑客界是真正的江湖。
好像黑客界也是有品格之分的,有绅士,有流氓。绅士是指那种醉心于计算机技术、水平高超的电脑专家,流氓就是一味只知道攻击的破坏狂,比如号称“头号电脑黑客”的凯文,他黑客经历的传奇性让全世界为之震惊,可是黑客界却以他为耻。他的技术一般,做事却无下限,进攻是他最大的兴趣。
蓝色鸢尾,那么素洁高雅,做不了绅士,怎么也得是个淑女吧!
淑女也疯狂!
可惜江湖人才辈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后浪又成前浪······蓝色鸢尾不过在N年前短暂出现过,浪花都没掀起几朵,除了“有心人”,在黑客界真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
无所谓,当昆仑山脉的一条小溪流顺着山谷缓缓而下时,谁会想到有一天它会成为长江。
不到一周时间,蓝色鸢尾在浅海、深海里开得满山满谷、满岸满堤、满院满径。
在很多人的认知里,想植入计算机病毒,必须借助于网络。可是一些国家级的安保项目,安全等级相当高,设施内部网络通过物理隔绝,不连外网,想攻击,难于登天。
蓝色鸢尾成功地戳破了天。
网络进不去,可以人为携带。这个“人为”是在系统建立之初,病毒就植入软件之中,开始它的潜伏期,一段时间后,开始觉醒,接着展现它卓越的攻击力。
这是某个超级大国N年前针对某个地区的局势,对某国实施的一个绝密计划,就这么被轻轻松松揭密了。
举世震惊,原来病毒能有如此的隐蔽性、复杂性与巨大的杀伤力。
没有再惊,只有更惊。
接着日本东京一家比特币交易所曾在某年发生的一起因黑客攻击而遭遇大量比特币失窃的事情,也被揭密了。
接着某国沙漠深处一家的生化研究所正在研发的某某生化病毒已经进入第二阶段,这个病毒一旦泄漏,将会对全世界造成毁灭的灾难。这个项目也被轻轻松松搁在了海面上。
政治、金融、科研······一个接一个,蓝色鸢尾,就像一个俏皮的小猴子,看见了一块成熟的玉米地,快乐地掰一个扔一个,玩得不亦乐乎。
程书记感觉到自己的那颗老心脏快撑不住了,他再一次去了卓绍华办公室,没有预约,不等秘书通报,他直接撞了进去。
卓绍华站在窗前,背对着窗,眉轻拧着,不知在想着什么。
“首长,再这样下去,深海就快被炸个底朝天了,什么也不剩了,我们还怎么监控、怎么防范?我们正在进行的那个计划······”程书记这回是真着急了,秘密之所以是秘密,首先就是要保密,即使探知到,就会成为一个制约对方的武器,有时相当于扼住对方的咽喉,哪有这样暴殄天物的。她考虑过他的感受吗?“她是狠狠打了别人脸,可是咱们除了乐呵一声,又能得到什么?”
“引以为戒。”卓绍华捏了捏额头,像是有点疲累。
“这个是自然的。唉,首长,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明白。程书记,她不是在完成你布置的任务。”卓绍华冷声提醒道。
程书记倒吸一口凉气,所以她才没有后顾之忧,想怎样就怎样。“这不是你俩商量好的一个计划······”
“不是。”
“首长,那,那······”程书记额头上的冷汗刷地就下来了,他不应该批准她退役的。
卓绍华微微闭了闭眼睛:“再看看。”
只能是再看看了,她又没做出伤害国家和人民的事,即使不合情理,你去指责她,她大可以不承认。除了那朵蓝色鸢尾,你能找到什么痕迹。
程书记回去的车上,对秘书叹息道:“蓝色鸢尾有毒吗?”
秘书点头:“整个植株都是有毒的,特别是新长出来的根,毒性是最大的。”
程书记:“果真如此!”
蓝色鸢尾还在兀自开放,她不知道因为她,天下已经是狂风暴雨。她很公平,大玉米挑了几个,小的也不嫌弃。
比如某国的一个咨询机构,明面上是为客户提供投资咨询,暗面上却是为客户提供绑架、勒索进行指术指导,甚至周到地提供工具,制定详细的计划。这些客户里,网友们陡然发现,其中有一个就是美国那位让小鱼儿搭过顺风车的研究员。他是一年前开始接触这家咨询机构的,从聊天记录里,他由熟人介绍过来,看中了一个东方女生,想把她抓回家当玩物。他是个细致人,咨询得非常详细,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到了,机构的服务也很尽职,给了他一个周密的规划。显然,他执行得很不错,完全可以当成优质案例,于是机构还给他打了折。
美国警方这回反应神速,以犯罪嫌疑人的名义抓捕了他。几天之后,案子就破了。小鱼儿上了他的车之后,他在一个路口,以请小鱼儿给他买瓶水的借口,让小鱼儿下了车,这是小鱼儿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丝痕迹。小鱼儿下车后,他跟踪在后,在一个僻静的角落,用迷药将小鱼儿迷晕,装进一个大口袋,重新提上了车,然后开车回公寓。到了公寓,当他准备向小鱼儿施暴时,小鱼儿醒了,奋力挣扎,他失手杀死了小鱼儿······
很多人都在谴责凶手的无良和残暴,但是蓝色鸢尾却越挖越深,她不仅抛出了这家机构,抛出了客户名单,抛出了聊天记录,她还抛出了机构供货商的名单,还有客户与介绍人之间的所有记录······
细思极恐!人性不管是本善,还是本恶,大部分人都能用理性压制,做一个正常人。偶尔也有点意难平,哪怕一点,被别人嗅到,他会帮你扩大到无数倍,然后诱惑你、教导你、帮助你······让你成为一个面目可憎的恶魔。
世界原来没有那么多光,能照亮的只有一小部分,大部分是黑暗的。
“哼,哪有这么简单,这个熟人是谁,他是怎么挑上的小鱼儿······我一定一定要把那些黑手揪出来,你们最好给我隐藏得再深一点。你们做的那些事,别以为我不知道,只是和我没什么关系,我懒得理。西蒙被抓,你们就乱了,杀了他也不能心安,于是,你们就来试探我会怎么做,试探我知道多少,现在满意了吗?可是我告诉你们,战斗才刚刚开始······谁?”
诸航腾地扭过头,房间里黑通通的,除了电脑屏幕上的亮光,她下意识地闭了下眼睛,然后便闻见了自己身上的味道,不太好形容。她好像有好几天没洗澡了,头发像个鸟窝,身上的卫衣皱巴巴像一团咸菜······管他呢,反正也没人看见。
敲门声又响起。“航航,是我!”
诸航放松下来,除了姐姐,也没别人了。她其实没住在诸盈家,她需要不少设备,诸盈家的网速也不够,她得在一个比较专业的地方——她在一家网吧租了个豪华包间。她对姐姐说要写一个程式,得闭关一些日子,最好不要打扰她。
“姐,你怎么来了?”诸航慌忙把屏幕换了个界面,打开灯,又连忙去开窗通气。
诸盈一进门差点给呛着:“航航,你是不是很多天没出门了?”
“不出门,我早饿死了。姐,我这忙着呢,你有事吗?”
“梓然打电话回来了。”
诸航把脸别向一边,梓然应该很伤心吧!“小鱼儿找到了?”
“找到了,不过人······已经没了······”诸盈说着哭了出来。
诸航走到桌边,扶着椅子坐下,好半天没说话。“姐,我记得我小的时候,有一次把街尾开杂货店的那家儿子给打了,打得有点重,爸爸花了一个多月工资才把这事解决了。那一个多月,我特别乖,我知道我给家里添麻烦了。那时候,我就在想,我要快快长大,这样不管我做什么事,我就能承担所有后果。”
诸盈抹了把眼泪,上前摸了摸诸航的头发:“这说的什么话,不管你做什么事,我们都不觉得是麻烦。”
诸航把头倚在诸盈怀里:“姐,那是你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事。”
“我知道,”诸盈眼里溢满了担忧,“虽然我不懂,但是我知道。可是航航,非要这么做么?”
诸航指了指心口:“做了,我这里才好受,我憋得太久了。姐,可能内心本来就有个不安份的灵魂,你知道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太爽了。”
诸盈觉得眼前的诸航就是一匹撒缰的野马,怎么也拽不回来了。“你想过绍华,想过帆帆,想过恋儿吗?”
“当你决心想做一件事时,不能想太多,那不过是给自己找借口,是在退缩。一退缩,你就给了别人伤害你的机会。我再也不会给任何人机会了,人近我一尺,我必逼他一丈。”诸航言词凿凿。
诸盈挫败地低下眼帘:“航航,你这样子,我很心疼。”就像一个人孤独地行走在沙漠上,一无所有,孑然一生。“你没必要做到这个份上,事情没有那么严重。你应该信任绍华多一点,他想和你聊聊。”
“不是不信任,是他的责任太重,他太不自由了······什么,聊聊?你把他带这来了?”诸航跳了起来。
“是的,他就在外面。”
“······”
这是一条市区的小街,附近有大超市,有一个不太大的公园,坐个两站车,就是一家购物中心,里面中高档品牌都有,顶楼是电影院。街道不算宽,严令限制只可以步行。
像这样的小街,一个城市里有很多条,看上去都差不多。
街道两边店铺林立,大部分是餐馆,网吧和花店一样,就一两家。
现在电脑这么普及,网络这么发达,网吧还能生存,真像个神话!哦,这话一听就是个圈外人,家里的配置有网吧高么,能时不时地升级么,还有打个游戏你能几个人在一家玩么?来网吧,不只是为玩,而是为了一种氛围,一种情怀,一种青春的洗礼。没有泡过网吧的青春,不能叫青春,就像没逃过学的学生,你成就再高,你的人生也是缺了一角的。
所以······诸航瞬间就镇定自若地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卓绍华。难为他连个眉头都没皱一下,就是神情严肃了点。这大概是他平生第一次进网吧,也有可能是他这一生仅此一次,不知道有没吓坏外面的老板和小孩们。
诸盈瞅着诸航一身的邋遢相,真想装着不认识这个人。她的脑中闪过晏南飞的身影,对这个人,早已谈不上爱与恨,但他是诸航的父亲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那个人,穿着讲究,品位高雅,个人生活习惯良好。她呢,达不到他那样的高度,却也是处处井井有条。她和他的基因一组合,怎么就变异成这样呢?
诸盈一刻也不想多留,一句话也不想多讲,无论是作为姐姐还是妈妈,她都无颜面对卓绍华。
门被轻轻带上了,不过六平米的房间里,只留下诸航和卓绍华,还有电脑运行的嗡嗡声。似乎有点拥挤,让人感到窒息。诸航啪地关上了电源,嗡嗡声消失了,她听到自己问道:“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惭愧,脸皮还没有厚到一定的程度。诸航稍稍往后退了几步,免得身上的味道熏到卓绍华。
卓绍华仿佛没有察觉这是个什么环境,就是察觉他也不去理会,从进来,他就目光咄然锐利地盯着诸航。
“我来问你三个问题,没有思考的时间,快回快答。”
诸航严重怀疑,卓绍华最近是不是偷偷看什么综艺了,还知道快问快答。
“行!”
卓绍华没有上前,也没有后退,从进来他就站在房间的中央。
“第一个问题,你要闯的那个大祸,到此刻,结束没有?”
“我······”
“第二个问题,如果没有结束,你还准备闯多久?”
“我······”
“第三个问题,你要闯的那个祸,不是把深海搅个底朝天,也不是让杀害梓然女友的凶手无处遁形,而是你向我提出的离婚是······真的?”
“我······”
“诸航,你后悔和我结婚吗?”
“这······这是第四个问题了。”
卓绍华淡淡一笑:“你的思维永远这样敏捷,第一时间就能抓住重点,可见你不是回答不了我的问题,而是那个答案你说不出口。”
诸航突然不敢直视这样的卓绍华,这些年,她看到的他,都是温和周全、从容大度,海纳百川,虚怀若谷,以至于她都忘了,他原来还是一把剑,一把锋利无比、寒气逼人、可以瞬间取人性命的剑。
她不由地打了个冷战,目光转开,落到地面,双手紧攥成拳。
“我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但我还是答应了你。我在赌,我赌上帆帆和恋儿,赌上我们这些年的每一天每一夜,我们之间不是天天风和日丽,我们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但我们都走过来了,我想这一次也会的。我不想束缚你,你想做什么事,我愿意尽全力让你做得尽情、做得尽兴。那样,做好了你就可以开开心心地回来了。这一次,显然我不仅高估了自己在你心中的份量,也高估了帆帆和恋儿对你的特别,你把自己当成了箭,弓拉得很满。开弓没有回头箭,从一开始,你就没想过回头。”卓绍华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我······”很久没睡了,诸航的眼睛又干又涩,眨一下,直疼到心坎里。
“我说这番话,不是为了斥责你,也不是想挽留你。没有一个人是可以勉强另一个人的,即使勉强了,也不过是貌合神离,我卓绍华还不至于这样委屈自己。我过来,就是告知一声,我知道了。恋儿还小,她不太懂,但帆帆已经大了,我会好好和他谈的。多保重。”
说完,卓绍华扭头就走。从进来到离开,半个小时都没有,诸航差一点以为自己臆想了。
窄小的房间终于不那么拥挤了,诸航走到窗边。可惜这扇窗面对的是后面的居民区,看不到小街。不知何时,天已经黑了,一扇扇透着灯光的窗户里,妈妈在做晚饭,孩子在做作业,爸爸是在厨房帮忙,还是在监督孩子呢?也许工作了一天,很疲惫了,在单位里又受了点委屈,心情不是很好,于是妈妈做饭的动作放得很轻,孩子比平时乖巧很多。这就是普通人家的日子,近的目标,是小长假一家子出去旅个游,远的目标,换个更大房,或都是孩子读个什么大学。不管近和远,每天都累并快乐着。
诸航打开窗,像是想分享一下这样的快乐,她朝外伸出手。网吧老板为了安全,在窗外安装了铁制的栅栏,她的手被卡在了栅栏间。她突然发现这样的画面,像自己是一个被囚禁的犯人,被关了很久的样子。诸航无声地笑了。
夜一点点地深了,深得连天上的星星都黯淡了。
成功今天值夜班,刚动了一台加急手术,护士长给他倒了杯咖啡。他嫌弃是速溶的,闻着就一股人工合成剂的味。护士长说要不给你泡杯茶?茶也是那种磨成粉末的茶包,感觉像低档酒店免费赚送的。“就这个吧!”二选一,咖啡胜出。成功勉为其难地端起咖啡走向露台,想吹吹风,刚刚这台手术很复杂,无论是精力和体力消耗都很大。
扑面而来的寒意让他全身的毛孔倏地竖了起来,不过,很提神。他慢悠悠地喝了口咖啡,把杯子放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伸到一半,手机突然响了,差点让他闪了腰。他不禁低咒一句,不耐烦地拿过手机,看到来电人,怔了足足有五秒。
“你不会是更年期加重了吧?什么,见个面?你在梦呓吧?孤男寡女的,不,有夫之妇和有妇之夫,大半夜的,偷偷摸摸在外面见面,怎么看,画风都不对。不见,说不见就不见。喂,你别挂电话啊!说吧,你人在哪?呃?”
成功收了电话,脸上的戏谑不见了,露出了一丝凝重。
他和护士长打了声招呼,换了衣服就下了楼。诸航给的地点离医院很近,是一个公交站台。黑漆漆的夜里,一个人端端正正地坐在那,猛一看很憷人。
看到成功,诸航扬起脸,打了个招呼。成功在她身边坐下,光线不是很明亮,勉强可以看清诸航脸色还不错,成功一路上提着的心款款放下了。
“我知道你以前对我有点想法,可是你结婚了,我也结婚了,再抱着这想法,就是不道德的。”成功义正辞严道。
诸航笑道:“我还以为你真的从良了,我看再过八百年,你这流氓劣性也改不了了。成流氓。”
“猪!”
诸航笑笑,幽幽地不知看着哪里。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值夜班?”
“我去医院问了,然后才给你打电话的。”诸航丢了个“白痴”的白眼给他。
成功悄悄地打量着诸航,没敢问下句“如果我不在医院呢”,她看来不想很多人知道这事,她来医院就是碰碰运气,运气不好,她就走了。
“成流氓,你和惟一过得好吗?”诸航扭头看了他一眼。
“挺好的,我们是世界上最恩爱的夫妻。”
诸航吃不消地摇摇头,过了半晌,又问道:“你为了她放弃了整片森林,下这个决心时,你犹豫过吗?有没担心过自己做不到?”
这个问题有点沉重了,成功斟酌了许久,才小心回道:“我其实没有那么流氓的。哦哦,这个说法没有说服力。我这么和你说吧,一个男人,一个成熟而又理性的男人,到了一定的年龄段,他终究会回归家庭,过正常人的日子。”
“过正常人的日子。”诸航慢慢品味着这几个字。“可是有些人是永远不能过上正常人的日子的。”
“呃?怎么会?”
“比如杀手、间谍······”
“你能举个正常的事例么?”
“比如我!”
成功预感到快要碰触到问题的症结了,他看不清诸航的脸,只感到她的声音有些发抖。“绍华他······”
“和他没有关系,是我,是我!”诸航深吸了一口气,“你还记得我姐的儿子吗?”
“记得,叫梓然,上大学了吧?”
“他的女友在美国留学,被歹徒杀害。现在凶手已经被抓获,可是却怎么都找不到她的尸体。为什么呢?因为尸体被一种药水融化了,早就倒进了下水道。这很不幸,是不是?可是这种不幸完全可以避免的,如果她没有和梓然谈恋爱,如果梓然不是诸盈生的,如果诸盈······”
成功一把抓住诸航的肩膀,让她冷静:“诸航,这些不是你的错。”
诸航低着头:“这次是她,下次会是谁呢?我远在凤凰的爸妈,或者是我们家的一个什么亲戚。帆帆和恋儿、首长,我不担心,可是别的人呢?他们很渺小,他们根本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就已经成了目标。成流氓,你害怕过吗?”
诸航缓缓抬起头,成功惊愕地发现,此时的诸航满脸是泪。
“你知道吗,我现在很害怕!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比别人强悍,比别人冷静,比别人早一步,不问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