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奴才还是妃嫔,到处横着走。
他摔碎了林皇后最爱的一个花瓶,只是为了出一口气,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生母德妃是因为慢性毒药而死。那时,他才十岁而已。
之后,他的性子更是暴虐。
出宫的那日,被册封为亲王,他仰望着深宫的一角,天空有些发蓝,有些发灰,是一种混沌不明的色彩。
一路成长,这些场景他以为早已忘怀,其实却记得那么清晰。再度思绪翻转,心底有着形容不出的感受。
没撑过两个时辰,她睡的不好也不坏,照看了他一整个晚上,是真的累了,但他的手脚还是微凉,连带着把刚刚陷入梦乡的她也拽回到现实上来。
从龙厉身上爬起来,离开的时候,她总觉得他应该会拉住她,但没有,他的脸色虽然因为红梓而褪去了毒发的紫色,但还是异常苍白。
头一次,她觉得龙厉一贯的不择手段、先发制人的行事作风,是她这样的人无法轻易指责的。他的显贵地位,让他遭遇太多明里暗里的危险,一旦犹豫,输赢会瞬间颠倒。
昨晚,他本来要对那个不明来历的少年动手,把他当成人质,他们就能逼迫对方带他们去找巫族的阵地。
是她阻止了龙厉,才让少年有了攻击龙厉的时间。
善恶只在一瞬间,她如今才真正地想通这句话。
折断一截树枝,朝着火里丢去,听着火舌舔吻树枝的声响,她从小铁盒里取出切好的野猪肉,重新烤热,面无表情地吃着。
味同嚼蜡,但她还是逼着自己多吃了几块,两个人倒下了一个,她不留点力气,怎么救龙厉?怎么迎接这个林子深处更多未知的危险?
耳畔突然划过一阵尖锐的声响,她无法分辨,是什么乐器?但她听的很不舒服,心跳突然加快。
然后,她的眸子撑大,不敢置信已经躺了很久的龙厉却利落地半坐起身,掀开身上的毯子。
“你怎么起来了?”她扑到他的面前,伸手朝他额头一叹,不对啊,体温还是太低,并无任何的好转。
她的视线惊惧地落在他的脸上,他的双目已经睁开,目视前方,但他的瞳孔里却无法映入她的身影。
古怪的乐声再度划过她的耳畔,她觉得难听,急忙捂住耳朵。
但就在此刻,龙厉身姿僵硬地站直了,连她被他突然起身的动作撞到跌在一旁,他也没有半点反应,甚至连一眼都没瞥向她。
她的脸色极为难看,思绪虽乱,但有什么飞速划过,她灵光一闪。
“你要去哪里?”她目光清冷,语气很淡。
他的薄唇阴郁地抿着,手臂上沾着一片落叶都没察觉到,身上的每一条曲线好似都是僵硬的。
果然,龙厉听不到她的声音。
乐声再起,龙厉朝前迈步,秦长安尾随其后。只是这乐声根本就不成调,她听了一段就手心发汗,浑身疲惫。
龙厉却不知疲倦地走着,渐渐的,他的流行大步,很快将秦长安甩在身后。
她的脚步无声慢下来。
一种从未有过的空虚感,正在剥夺她理智思考的能力,不知何时她已有这样的念头,她也被自己震慑住。
只是因为他不停地走,一步不停留,甚至头也不回的决绝,好似一把利刃,一寸寸地穿透她的心。
眼前不远处的那个男人,却好似感应到她难以言喻的心情,停下脚步。
她抹了抹脸,心中一喜,积蓄最后的体力,快步跑过去。
但当她跑到他的身边,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眼底闪着寒冰般的光耀。
龙厉的面前,是一个巨大的陷阱,为了狩猎大型猎物而在地面挖下大坑,足有两个成年男人叠加起来的高度,而里面……是几十根削尖的木棍,插入土中,一旦野兽失足滚下,必当血溅当场。
她一把扣住龙厉的手腕,他动也不动,那双墨玉般的眼瞳,还是望着远方。
极为短促的一声,从远处飘来,划破此刻的宁静。
攸地,被一种无形的恐惧感所笼罩,让她顿时浑身僵硬,冷汗直流。她眼睁睁看着龙厉朝前迈了一步,因为右手被她紧紧地拉住,他行走的姿态透着一丝不寻常。
只要再一步,再一步就要坠入陷阱!
“够了!想要把人玩死还是玩残?”她朝着天空扬声大吼,精致的小脸上一抹愤怒和坚毅,生出绚烂。
她气坏了,咬牙把龙厉推到地上,用全身重量压制着他,继而拔出怀里的匕首,朝着他的手心狠狠划下一道。
手上突然有种被尖物划过的刺痛感,他心一惊,似真似幻的场景更快地包围着他,他好似做了个噩梦,拼命想醒来,却怎么也醒不来。
秦长安皱着眉,观察他的反应,他不像刚才一样表情是麻木的,眉峰眼捎都在挣扎,显然已经恢复了些许神志!
就趁现在!否则,等那乐声一起,他会再度被吞噬理智!
“你还不肯醒?还妄想当我的男人?你会保护女人吗?轻而易举就被操纵了,定力这么差!索性,我们也别在这里折腾了,连陷阱你都敢跳,马上他们就要怂恿你杀我了!”
一把冰冷的匕首,还在滴着鲜血,被人蛮横地塞入他的手里,他不由自主,却又握不住匕首,有人逼着他收拢五指,气急的嗓音又骂。
“杀了我,之后不管他们让你去跳河跳江跳悬崖,你就去跳吧!”
尖锐的匕首,好似抵住某人柔软的胸口,点点滴滴失去的知觉,从尾指的一端密密麻麻袭来,继而,是手掌下隐约的心跳。
这个女人是谁……
她是……
他瞳孔一缩,眼神重回清明,梦境结束了,但现实是胸口好痛,有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跪坐在他的胸膛上,还拉着他的手,鲜血淋漓还握着匕首的手,不断地往她心口送去。
龙厉看清女人的面孔那一刻,心中的那一根弦刹那间崩断,眼捎险些裂开。
后脑一阵钝痛,他眉头一蹙,顾不上一切,马上扯开她的衣领,一个字不说,但不断滚动的喉结早已泄漏他过度焦虑和震惊的情绪。
秦长安彻底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焦灼瞬间化开,握住他的手,轻声说。“都是你的血,我不会让自己轻易流血受伤的。”
龙厉这才卸下浑身的紧张,他的呼吸过分粗重,知觉彻底恢复的同时,才感觉到自己身上有好几处都在剧烈叫嚣着。
她扯下袍子的下摆,随手帮他在染血的手心上包扎了几圈,用低不可闻的嗓音说。“你刚才是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很奇怪的声音,是笛声吗?”他眯了眯黑眸,又是一脸忍耐的表情,虽然回到现实,但他依旧有种虚无乏力的迷失感。
“在我们巫族里,这叫摄魂笛。”一道苍老的声音,带着冷笑,由远及近地传来。
龙厉身子一震,想马上爬起身,她却朝他摇头,早已看出他的勉强。
“你别动,我去会会她。”
“凡是听到摄魂笛的人,还没有可以靠着自己的意志力中途清醒的呢,外地人,你们到底是什么来头?来这里又是有什么企图?”
一个老妪,约莫六旬出头的年纪,身披绛紫色斗篷,垮下的脸上纹路很多,嗓音极为沙哑,还透着鬼魅阴森的气息。
“我们的目的很单纯,想来找巫族的大长老,有事相求。”
老妪板着脸,不善地逼问。“有事相求?给一个十岁的孩子下毒药,这就是你们外地人有事相求该有的诚意和态度?”
秦长安的唇边漾出一抹笑,脸上依旧淡然自如,不疾不徐地道来。“您说的是昨天那个……不过,他召唤蛇群出来攻击我们在先,用毒针攻击人在后,这样的孩子,您可得好好教养,免得他日后走上邪路。”
老婆子横了她一眼,啐了句:“就算他走上邪路,也是我们巫族的事,跟你们外地人无关!”
“您若坚持是无关,好,我们马上就走,不碍您的眼了。”她作势要去扶龙厉,毫不留恋。
“放肆!”老妪喝道。
秦长安偏过脸,静静等待着老婆子的下文,老妪精明的目光划过龙厉血迹斑斑的手掌,沙哑的嗓音满是不近人情。
“能不受摄魂笛的男人,难道跟平常人有何不同?”
“他就是个一般人,没有第三只眼,也没有第二颗心脏,就是这里跟别人——”秦长安指了指龙厉的后脑勺,笑的灿烂。“不太一样。”
“是个傻子?原来摄魂笛影响不了天生心智不全的人,是啊,我就说,怎么可能会有例外。”老妪点头,眼底迸射出异样的光芒,自言自语。
龙厉满心无奈,凑到秦长安耳边低语:“都一把年纪了,随便说说的话,她还真信。”
至于秦长安污蔑他脑子不正常的事,他先记在心里,暂时不跟她算账,毕竟如果不是她奋力一搏,他也许早就被钉死在那个野兽的陷阱里。
“老人家,时辰不早了,摄魂笛用在我们家阿遥身上也没有用,再不带我们去见那个孩子的话,恐怕先去见阎王爷的人是他。”她正色道,泰然处之,风华自成,仿佛她没有位于下风,而是稳操胜券。
“几个月前,我听族人说,也是在林子里的这块地方发现了一群外地人,也是你们的人?”
“老人家请放心,只有我们两个进了林子。虽然是有事相求,但并不想惊扰你们部族的安宁。”
老妪短暂地沉默着,满是风霜的眼来回审视着眼前的两人,垂下的嘴角这才扬起。“好,我带你去见小夕。”
“他叫小夕呀?怎么听起来像个女孩子的名字?”
“小夕是男孩子。”老妪板着脸,满满的不悦。
秦长安在她转身的时候,吐了吐舌头,原本想象中的巫族长老该是个白眉白须仙风道骨的老人,没想过是个阴气森森难以相处的老妪。
龙厉虚弱的眉眼之间,这才有了些许笑意涌动,他紧紧握着秦长安的手,那一刻,虚无的恍惚感再也无法左右他。
她笑问:“老人家,我们的地方还剩下半头野猪,顺便让人带回巫族,就当是我们准备的薄礼,您看如何?”
老妪转头看了她一眼,巫族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如今正是要打量囤积冬日备粮的时候,半头野猪……很有分量了。
她又是冷笑一声。“野猪?就凭你们两个?巫族的勇士几个月才能猎一头。”
“凭我们两个,就绰绰有余了,老人家,别看我家阿遥脑子不行,人倒是长的又高又壮的,而且从小就是我们那里的捕猎高手,百步穿杨,一头野猪算什么?小菜一碟!”秦长安脸不红心不跳。
龙厉没有任何该有的怒气,对于她信手拈来的那些鬼话,却说的跟真的似的,但他清楚从小夕还是这个老妪的身上都瞧得出来,巫族人很是排外,戒心这么重,难保下回还给他们下绊子。
更别提,他们只有区区两个人。
秦长安这一路都缠着老婆子闲话家常,她提也不提守在林子外的二十个暗卫,反而过早地泄底,显得他们人单力薄,她在打什么算盘?
“好了,别左一个老人家,右一个老人家,族里的人都叫我鄂婆婆。”老妪不耐烦地丢下一句。
秦长安笑着点头,心中却想,鄂婆婆?恶婆婆?人如其名,鄂婆婆不笑的时候就很是可怕了,她笑着的时候就更是令人胆寒。
“到了。”
他们走了半个多时辰,走到林子的一处谷底,一道瀑布宛若银色绸缎就在头顶,从山上流淌下来的河流蜿蜒流淌,沿河而建的就是一个村落,约莫有三四十家木屋。
“鄂婆婆,您回来了?”
一个打着赤膊的汉子笑着迎上来,一看后面跟着的两个陌生人,笑脸顿时转为一脸凶神恶煞。
“您怎么带回来两个男人?”
“阿鲁,你这个没长眼睛的,男人女人都分不清。”鄂婆婆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还是一贯的恶毒尖酸。
“外面的女人都长她这样吗?”阿鲁挠了挠头上的短发,好奇地上下打量着秦长安,一脸新奇。
“陷阱附近有个地方,你去一趟,把他们的东西搬回来,顺便还有半头野猪。”鄂婆婆交代完了,径自往前走。
鄂婆婆的住所,里外都很寻常,像是寻常的独居老人的屋子,几乎找不出多余累赘的物件。
床上躺着一人,正是那个男孩子,没了昨晚的嚣张气焰,睡着的时候,乖巧多了。
鄂婆婆从内室端出一碗东西,往桌上一放。“喝吧,这就是解药。”
龙厉只是看了一眼,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身体,再度冒出杀人的冲动。
碗里不是汤药,也不是药粉,更不是膏药,而是——一只油绿色的癞蛤蟆,似乎感应到龙厉的不快,还鼓起暴突的眼珠子,瞪向没有好脸色的龙厉。
“九重蛙?”秦长安扶着桌子坐下,颇感兴趣地挑了挑眉。
“好眼力,不过在我们这里,我们喊它神蛙。”鄂婆婆皮笑肉不笑。“你很识货,姑娘,那你应该知道怎么用。”
“知道知道,就不麻烦鄂婆婆了。”秦长安很爽快地掏出一个粉色瓷瓶,递给她。“这里面有三颗药丸,每日一颗,三天就能把体内毒素清除。”
鄂婆婆没多说什么,收下了,给小夕服下一颗。
“隔壁就是厨房,你们尽管用,我要打坐。”
秦长安端着九重蛙就出去了,龙厉心事重重,脸上几乎要刮下一层霜。
“这鬼东西怎么用?”他语气不善,耐心所剩无几。
“你想吃红烧还是清蒸?”秦长安笑眯眯地问。
他面凉如水。
“你还信不过我么?处理的过程是很残忍的,你还是在厨房外等着吧。”她挥挥手。
他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她身畔,俊眉紧蹙着。“再残忍我还能受不了?”
性命攸关,就算他再挑剔,还能不要命?
秦长安又看了他一眼,脸部的线条才柔软下来,以匕首切开九重蛙的头部,继而小心翼翼地割除一张完整的蛙皮。
“你不会要我生吃蛙皮吧?”龙厉的嘴角微微抽动。
“如果我说,不是生吃蛙皮,而是生吃蛙肉呢?”她的眸子晶亮,宛若上等的宝石,狡黠地朝他眨眨眼。
但龙厉已经体力透支,再无多余的力气跟她争吵,否则……他肯定要把她拖到床上去……打屁股!
“把衣裳解了。”她这么说着,将蛙皮塞入灶火里,烧成灰烬后再取出,抹在龙厉的颈后。
不过半天功夫,从毒针旁蔓延出来的毒气,让他的后背都泛着铁灰色。
灰烬的温度还很烫人,但龙厉的身体不单虚弱,而且麻痹,他趴在桌上,秦长安左右环视过后,才靠着他坐下。
“拔毒的时间不短,你可以安心睡会儿。”
龙厉忽而抬眼,俊脸贴近她,纤长的睫毛自她眼下拂过,惹得她又是一阵轻痒。
“人生地不熟,你一个人别乱走。”他哑声说。
“我没打算丢下你走。九重蛙很罕见的,浑身都是宝,趁着你睡觉,把蛙肉炖汤,你身子这么虚,拔毒之后至少有几天是个什么都不能干的废人。这一碗汤,你绝对不能浪费,我手头没有任何现成药材能胜过九重蛙的药效。”
秦长安在他耳畔说了这么多话,但什么都没有那句“我没打算丢下你走”来的更悦耳动听,他的眉眼渐渐温柔,以唇贴上她喋喋不休的小嘴。他一点也不在乎那只丑陋的癞蛤蟆会变成什么样的“美餐”,只是满心欣慰和骄傲。
这个吻,犹如蜻蜓点水,只持续了一瞬间,下一刻,龙厉的下巴就磕着了桌面,失去了所有意识。
她沉静地起身,唇上还残留着属于他的男性气息,不由地思绪翻滚,虽然解开了龙厉的毒,但该怎么提起解开情蛊的请求?鄂婆婆看来不像是个心慈的大善人。
鄂婆婆身为巫族长老,他们已经见识了她摄魂笛的可怕之处,既然不能来硬的,就只能来软的。
但一个在巫族里德高望重有着强大威慑力的独居老人,能被她抓到什么软肋,加以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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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多不多?这一章我可要写两天呢…哭唧唧,亲们继续给我砸肉票花花和钻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