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的两个人叫到面前问:“冲监到了下面你们挨打了没有?”
我和东北都说没有。
六监的两位朋友都说有被打了。
“什么时候打的?打哪儿了?谁打的?要不要去看医生?”夏干部问道。
“我前天晚上被打的,被一个叫胖子的人打的,现在我的肋骨都还在痛,晚上睡觉翻身都翻不了。”
“我昨天洗碗的时候被打的,也是胖子打的,打的我眼睛,现在还是肿着的。”另一个回答。
夏干部走到办公室拿出一瓶红花油递给第一个说被打了的人:“擦一擦,骨头没断就没事。”又说道:“新口子到这里面来了是要吃点亏的,勤快点,听话点,这里是坐牢不比外面。晓得不?”
接着又问:“在里面饭吃得饱不?”
他们三个都说吃不饱。我看到夏干部在看到六监的两位朋友一个眼睛变成熊猫眼一个用手按住肋骨时候的痛苦表情后也没再追问什么,又想到他说的“这里是坐牢不比外面”,知道说吃不饱也没有什么用,于是我说我能吃得饱。
果然,夏干部只是随口“哦”了一声。
又问道:“你们家里人知道你们进来了吗?有水路吗?”
我不知道“水路”是什么意思,所以就说了我不想让家里人知道我现在在这里。其他几个的家里都知道了,并且都说没有“水路”。
“没有水路的话就只有硬坐了,看到时候判多久就坐多久啦!但是记到一点,我管的两个监室都是文明监室,在里面都老实点,你们犯多大事我不管,但是在看守所羁押这段时间不要再给我闹出什么事来。在外面你们怎么闹是你们的本事,到了这里那就得听我的,这样大家都好,记到了吗?”夏干部说完叫我们去晒太阳,把陈安平叫到他面前去了。
这一年的冬天很冷,坐在地上阳光照在身上也感觉不到多大的暖意。但是能坐在太阳里总好过在监室里隔着铁门看走廊窗户外面的阳光要好一点。我把外套紧了一下,倒在草地上,天是灰暗色的,很远,似乎好像也很美。
“我操,我说这几天怎么这么痒。原来是长虱子了。”是许老板的声音。
我循声望去,发现许老板不知什么时候把裤子脱了下来用手在下面不停的挠着。裤子放在草地上的矮树上,估计是早就脱下来了的。
“夏干部,等下把电剪借下,我把我下面的毛要给剃了,你看,都长虱子了。”许老板站起身走到夏干部面前,把腰用力的往前挺着,两手不停地挠着下面的毛,“再说还有个新口子还没剪头发。”
“好,吃晚饭了我叫外劳给你拿过去。”夏干部望了他一眼,挥手把他赶走,“你就不能勤快点洗澡啊?不是没得热水,都进来快两年了还不晓得在这里怎么过日子啊?”
许老板转身拿起裤子叠成一个方块当成枕头,又在草地上躺下来,两手不时在下面挠几下。
我们家乡有一种比较粗俗的玩笑叫做“晒麝包”。一般是看到有人闲着没事的晒太阳的时候就会问“你是不是在晒麝包?”我猜测麝包大概指的就是睾丸。没想到我还真看到有人“晒麝包”了,并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我问躺在我旁边的东北“水路”是什么意思?
“水路就是说你有没有关系,后台或者能不能花钱让自己判轻点之类的。你看,他就是走的夏干部的水路。”东北指了指陈安平,“外面有水路就能让自己判得轻些或者能不用判就出去,里面有水路就能和上面的一起吃,不用做什么事。只要你有钱送进来或者有人给干部打招呼或者给干部送点礼什么的就行。”
有“水路”的话办案过程会快很多,在往后的日子里我认识到这一点。
那一年湖南卫视播放了一部叫《血色湘西》的电视剧,有段情节是石三怒需要送药到常德的时候他力排众议选择从水上走。当时他说了一句话:“从水路走要快得多。”这句话在监室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一致的认同,是啊,水路走要快得多,如果有“水路”的话就不用天天在这方寸之间苦苦地等待自己的最终审判结果。
后来我终于明白了“水路”的作用,再后来我在想,如果我什么时候想要避世隐居的话,看守所确实是个很不错的选择,不过前提条件是你要有足够过硬的“水路”。当上一个监室的学习员,至不济也得能混成“上面的”。
这是我进看守所以后到出庭审判这段时间为数不多的几次晒到太阳。
晚上的头子尾子送到之前我们结束了日光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