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代表他在医院的治疗告一段落。
意思便是,易谨行达到出院的指针,可以回家修养。至于他要站起来则是漫长的康复工作。
可以回上海了,茉莉长松一口气。
在武汉的一个月余,她瘦了不少。
大概是水土不服,吃不惯武汉的饭菜,偏辣偏咸很不对她的胃口。本来吃得少,再加上劳累,身上本来不多的二两肉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几乎每天都在写信,可所有的信都像石沉大海。云澈没有回过一封,只字片语都没有。当然着急,看不见他的人,不知道他是没收到信,还是因为她留在武汉的决定生气。
除了继续写、继续写,她没有办法。
收不到回信,她辗转难眠,不思饮食也加重了她的消瘦。
茉莉对自己的消瘦和不欲饮食有更深的惶恐,她的月信迟了。
开始是一天、两天、接着是三天、四天、五天、六天……
她从忐忑不安地急得团团转到泪眼滂沱的喜极而泣。
孩子!
她和云澈的孩子!
新生命乃是他们爱情的延续。
她迫不及待要把这消息告诉他,当然必须要亲口告诉他,忍不住含着泪水把这喜悦的消息告诉他知道。
属于他们的孩子,他一定会非常高兴,会原谅她所有的错。
茉莉的消瘦,易谨行看在眼里。他也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和归心似箭。
他知道,她的心已经离开了他也不再属于他了。
“去书店跟我买几本书。”
“好啊,”茉莉问:“要什么,《资本论》还是——”
“不要太费脑,明清的笔记小说。”
“笔记小说?你不是从不读这个的吗?”
易谨行冷冷地撇过头去,再次打断她的话,“我只是用它们在火车上消磨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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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回上海了!
此去一别四十余天,重回旧地,茉莉心潮澎湃。
第一次觉得上海这座城市是世界上最好的城市,哪怕就是天堂也不换。
年关的最后几天,天色阴沉沉的,怕是要下雪了。
看着茉莉像小鸟一样跳上电车远去的背影,易谨行再忍不住泪湿衣襟。
此时此刻,才恍然大悟,他一生最难过的不是失去行走的能力,而是放开眼前人的手。
茉莉几乎是跑着回到高纳公寓,她气喘吁吁来到十五楼。
“茹婶、茹婶!”
她打开房门,家里面空荡荡的,回答她的只有不说话家具。
茹婶把家收拾得很整齐,她的鞋子擦得干干净净放在鞋柜,衣服都收在衣橱,就像只是出门买菜了一样。
茉莉摸着家具,厚厚的灰尘被划出一道杠子。
家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
她揉着手指,不住搓灭上面的灰尘,感到牙齿在嘴唇里“嘎吱、嘎吱”打颤。
她深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想了一会,然后下楼坐车去艾斯得路。
和高纳公寓一样,艾斯得路也是人去楼空。留下看楼的老人是茉莉没见过的,他也没见过茉莉,所以茉莉问他什么都是一问摇头三不知。问烦了,大手一扬,转身回去,任凭茉莉喊破嗓子。
茉莉懵了,急乱乱坠下眼泪。不敢耽误,转身招手,坐上黄包车往市政厅赶去。
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多,心底的某一处在一点一点坍塌。
果真,市政府工作人员只告诉她,上官云澈已经不在这里工作,至于调到什么别的地方,具体去哪没有人知道。
这下,她的心陡然凉了下去,像掉到冰窟一样。
唯一最后的希望——易立芬。
茉莉拖着沉重而疲惫的步子迈入双井巷的石板路,巷口的紫藤花早已凋谢。花藤在寒风中萧索,摇摆着向她挥手。
开门来见他的不是立芬,而是大表哥易慎言。
“茉莉,真不巧。立芬不在家,出远门了。”慎言大表哥说得非常客气,“在武汉真是辛苦你了,费尽心力照顾谨行,我们一家人都感激你。”
茉莉顾不得矜持,脱口而出道:“大表哥,你知道……云澈去哪里吗?”
说着,她已通红了眼睛。
“大表哥……”
”茉莉,你不知道吗?”易慎言惊讶地说:“云官和他家人一起回松岛去了。”
“松岛!”
“是啊。”
茉莉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易家大门,她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和来看她的钱妈说了些什么,围着她的立景、立美又都说了什么。
她茫然徘徊在冬日街头,不知该往哪里何去何从?
天空飞起了飘雪,片片白羽在天空慢慢飞旋,沾在她脸上和眼泪汇合成小溪。
想到昨日,想到未来,想到肚子里的宝宝,她失控地扶着街角的围墙痛哭失声。
路过她身旁的路人不时回过头里张望,这位年轻的女孩到底在经历什么,让她如此伤心难过。
他们不知道,这个伤心的女孩正在失去整个世界。
“别哭了。”
吕碧雪撑着伞走过来,递给她一块干净的手绢,“走吧,给我回家。”
茉莉颤着冻得通红的手指去接手绢,捂着眼睛大哭道:“碧雪,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傻子,他不要你,我要你。”碧雪擦着她的眼泪,心疼地搂紧她的胳膊。
有家回,真好。
温暖的炉火,热热的姜汤,厚实的被子和富含热量的食物都是茉莉现在急需要的东西。
她哭着、说着,不懂为什么云澈会不辞而别。
“别哭了。我最讨厌女人哭哭啼啼,”吕碧雪嘴里叼着香烟,对着伤心的茉莉说道:“我告诉你吧上官云澈现在在南京。”
茉莉忍住哽咽的哭声,“碧雪,你知道他在哪里,是真的在南京吗?”
“嗯,”吕碧雪弹了弹烟灰,“半个月前,肖劲锋重新调回外交部,上官云澈跟着一起,他们现在都正南京。”
“真的!”茉莉反哭而笑,南京比松岛可近多了,“碧雪,我要去南京找他。”
她心里总有个声音不愿相信,云澈会抛下她不管。
茉莉说去南京,吕碧雪的神情复杂极了。
她迟疑了一会,小声说道:“那……我陪你去吧。”
“快过年了,你不用回去陪家人团圆吗?”茉莉既感激又不忍给碧雪添麻烦。
“家人?唉,算了吧。”吕碧雪耸耸肩膀,“自从我十九岁逃婚出来,就和家庭断绝关系。我和你一样都是没有家人的孤家寡人。”
“碧雪,谢谢你。”茉莉哭着投入她的怀抱,肆意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