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二堂姐与萧小姐将话说至此处,惜辞再三推却,难免显得有些不知好歹。”
“便随便弹一曲《关山月》①,呆会若弹的有什么错漏,便还得请列位包涵一二了。”慕惜辞一拢裙摆,优雅落座,在简单的试音定弦之后,慢慢吐出口气。
这是把上好的绿绮,线条流畅,琴凉弦温,慕惜辞颇为怜惜地抚了抚琴身,纤长白皙的指尖依次触过其上螺钿镶嵌出的十三个徽位,长睫轻垂。
关山月,关山月。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②。
这里是镜台,台外是湖水是山川,她坐在这里便不受控的想起前生,想起前生那大大小小的战役,想到那些残破又颓圮的城墙,生灵涂炭。
坐在这里,她一心怆然苍茫,她弹不出别的曲子,只有这满腹即将流溢而出的杀伐之意——
慕惜辞抬了手,慕诗嫣紧张不已的攥紧了双拳,她从未想过只习过两堂琴课的慕惜辞竟真有胆子上前演奏,要知道今天到场的无不是顶尖世家的高门贵女,一旦她出现半点差漏,毁去便是她在整个乾平贵女圈子中的名声。
看她这丝毫不显慌乱的样子……莫非是有备而来?
不,绝不可能,两堂课连琴艺指法都学不来几个,想弹奏《黄莺吟》已是难近登天,更别提比《黄莺吟》难上数倍的《关山月》。
《关山月》的难度虽然不高,却也用上了诸如撮、拨,抓弦等稍微复杂一些的指法,遑论还有不少的散泛③转换!
她绝对弹不好它。
慕诗嫣咬唇,掌心已然被指甲掐出了泛红的血色,她死死盯着慕惜辞的指尖,心脏几乎跳至了嗓子眼,她疯狂祈祷着她一定弹不出上佳的琴曲,然而这一切的念想,都在慕惜辞弹出第一个散音之时,轰然崩散。
那散音清晰而沉稳,不带半点拖沓与轻浮之意,教人瞬间便好似瞅见了边疆之上,连绵百十里的茫茫关山。
慕诗嫣心中无端升起股道不明的绝望,她的神情飘忽了刹那,下一息便被那琴曲带去了关山之下。
山河动荡,黑风卷天,入耳是催城战鼓,是战马嘶鸣。
山巅之外唯那一轮覆霜明月,映照满目赤色的碎玉乱琼。
是雪色,也是血色。
往日京中的繁华盛景在她眼前破碎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这苍冷苦寒的关山;昔年城楼的花灯焰火亦霎时化于无形,她头顶只留下那道霜月。
这是独属于征人的关山,这是独挂在关山的月。
这是他们从未见识过更从未想象过的肃杀。
家国恨,征人怨,踏关山——
慕惜辞挑罢了最后一根琴弦,那琴音渐渐消散,众人亦恍惚如大梦初醒,萧妙童的脸早在回神的一刹便苍白了个彻底,《关山月》虽比不上她那首《潇湘水云》的技法来得高妙,但凭这寥寥数音便能将人引入曲中景象的功力……
高下立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