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难不成父亲当官也是为了利字,父亲娶母亲也是为了利字?”
屋外的岐伯听得公子这话,忙将玉枢玉衡以及院中的小厮遣走,自己站在院中守着。
赵云寿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冷笑了一声,“说你天真,没想到你竟蠢笨到如此境地!天下哪里来的大公,又有什么大义,只说你,你如果不是我赵云寿的儿子,你能请了江南大儒清庭先生为师?如果不是你父亲乃是一府之长,你能劫了官府的银子而无后顾之忧?你受着你父亲的官势和钱财,哪里还有脸来讽刺我是为了权势?”
赵霁并非真是天真不懂,自不过他从未在父母身边,与父母关系浅淡,对于父母阻他婚事,自然心中不平,可话说到这份上,即便他知道自己思虑不周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争取。
“即便没了父亲的庇佑,我还有祖母,祖母已经允我娶阿木为妻。再说,祖母本就不愿你为官,自也不希望我走仕途。”
“你祖母虽是女中豪杰,心胸非常人所比,可若一味退让,只会让别人欺你更甚。”
见赵霁眼中疑惑,赵云寿面带苦涩,“我知你敬你祖母,你祖母当年也是这么教导我的,所以才有行侠仗义的慕容谨,可是,霁儿,你祖母可曾跟你说过,你祖父怎么死的?你三位伯父又是怎么死的?”
赵霁一时愣住,他祖母从未提过祖父,只说他年纪轻轻便死了,更不曾提过他还有三位伯父。
“想来你祖母是没跟你说过这些。”赵云寿起身,“你跟我来吧。”
赵霁愣了愣,还是起身跟在他父亲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书房右间的小室,赵云寿在书架上摸了摸,书架向一侧移开,露出一格木门,推开木门,现出了一处暗室。
暗室不大,只在北边靠墙放着一张供桌,上头供着四张牌位。
“既然来了,给你祖父,三位伯父磕个头吧。”
赵霁还是第一次见到父亲书房的暗室,更是头回见到祖父伯父的牌位,当即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头才起身。
“我赵家长居闽南,乃是闽地素有威望的武学世家,家中子弟不论老少,皆都习武。你祖父更是那一辈儿中最为出色的子弟,他性情豪爽,为人侠义,在外游历时,认识了你祖母,两人不打不相识,结为夫妻,婚后伉俪情深,共研武艺,一时传为佳话。”
“后来,太祖南征闽地,当时的福建平章知事陈福元上门邀你祖父,你祖母当时怀有身孕,我又年幼,你祖父便劝你祖母留下,又将赵氏妇孺托付给她,自己带着全族一百三十青壮欣然前往。”
“自此,我赵氏族人分散闽地南北,前后征战一年多,最激烈的一战,你祖父为救陈福元,陷入包围,身中百箭还力杀十余人,之后方长笑倒地。”
“你二伯抱着太祖最为得意的儿子楚王跳海,自此下落不明。太祖震怒,势要杀尽赵氏一族。”
“你大伯当时镇守泉州城,得此消息,将你三伯遣家报信,自己留在泉州城,半月后活活饿死。”
“你祖母得到你三伯的消息,便带着赵氏族人向岭南逃命。谁知,族人为求生机,给你祖母下了药,绑了你祖母三伯与我,想要交与官府,换得他们的生机。你三伯想法逃了出来,将你祖母与我还有你那当时不足四月的小姑姑送了出来,自己留下来周旋,最后被官兵剥皮削骨,死时尚不足十四。”
“后来,你祖母在你祖父的几个老仆帮助下带着我,逃亡蜀中,从此隐姓埋名,安守一方。”
“太祖因楚王之事,临死都不忘杀你祖母和我。幸亏太祖早逝,先皇又与楚王不和,这才让我们母子有了偷生的机会。”
“你看,我赵氏一族,传承百年,一战而族中子弟尽数耗尽,再无出头之日。而陈福元,战败投诚,却得了个安平候的爵位!”
“你说,你若是你祖父,当年可还要为了一个义字便将全族人拖进这场与自己毫无干系的大战中?”
“你若是你祖母,可还愿为了一个承诺,拖着病体,带着稚儿,为那些虎视眈眈,忘恩负义之辈披荆斩棘?”
赵霁不说话,知道注定的结局,谁都不会重蹈覆辙,可若是再重来一次,自己当真能那么肯定地说不?
“我那时年幼,尚不知事,你祖母也从未对我说过这些,这都是我自己慢慢查访得来,知道这些事之后,我便只立了你祖父和你三位伯父。此后,你我虽还姓赵,却是徽州赵氏,再不是闽南赵氏。”
出了暗室,赵霁脸色惨白,赵云寿也不急着说话,自顾自地倒茶品茗。
“父亲,那当年的族人。”
赵云寿的脸上闪过一丝狠色,“赵氏一族只余你我二人。”
赵霁点头,他明白他的意思了。
“你祖母年轻时行走江湖,最是豪爽不羁,只是后来接连丧夫丧子之后,她唯一的心愿便是保住儿孙的性命。可大周立国已有几十年,天下早已太平,只要将那些鼠辈绝了后患,谁还会紧盯着咱们。你祖母到底年纪大了,没了斗志,不愿冒险,所以她并不愿我入朝为官,只怕她也同样想你做个富贵闲散人。可我并不觉得我做的有错,与其藏头藏尾,不如正大光明站在人前,手握权势,谁还敢质疑?光凭着一把剑,能杀多少人,又能护住几个人,权势才是天下最厉害的刀剑,我又何必舍本求末。”
“至于那个丫头,你要是真放不下,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你不娶进门,一切都随你。若是能将她安置在你祖母身边,那是最好,这样日后你妻子也不会有什么话说。”
从书房出来,赵霁只觉得脑中纠纷不断,一面是祖母说的话,一面是父亲的话,天人交战,闹得他一回了自己的院子就躺在床上晕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