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子在山上当土匪,说那些山匪这几年日子不好过,今年不能便宜了乌县那帮孙子云云,还说乌县的老爷是个草包,衙门里上上下下都是属王八的,吓唬他们几句就乖乖把粮食交出来了。
王大保是村里有名的泼皮无赖,最是偷奸耍滑,听了这事哪还坐得住,回去跟自家儿子侄子一合计,便用板车偷偷运来一块巨石,堵住路,自己跟侄子一人堵一个口,再让自己儿子在山上听他哨子,哨声一响,便拽事先准备好的绳子,被绳子挂住的树枝便会晃动,再往下扔石头,让运粮的人以为有很多山匪,自己乖乖留下两车粮食。
他还交代,他不敢多要粮食,一是怕要多了,前头真正的山匪发觉了没他们好果子吃,二来,他们一共就三人,太多粮食又打眼,又不好运。
他也不敢真的弄大石头砸死官兵,事闹大了,他们一样没好果子吃。
师爷见自己就被这三人差点主动弃粮,什么也顾不上,上去就去踢那叔侄,“叫你心术不正,叫你好吃懒做,叫你欺我辱我!”被人拉开了,还不甘心呸上几口老痰。
叔侄俩被师爷踢的趴在地上不敢动弹,好容易等他不踢了,就听捉他们的那人问,
“师爷,这人是杀了还是剐了?”
两人连忙在地上磕头求饶,一个说自家穷的揭不开锅了,这才起了歹念,一个说是被他叔骗来的,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两人直到磕得头破血流也没见人说句话,只吓得继续在地上磕。
师爷发泄了一通,自觉没脸见阿木,可这两人还等着他拿主意呢,总不能真像阿木说的,杀了剐了吧。
师爷自己也犹豫,放了他们吧,自己这口气咽不下,再说,有一就有二,日后但凡谁家没米了就打上他们乌县的主意,他们还要不要活了?
不放的话,带着他们这一路走过去,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跟山匪里应外合,捅他们一刀子?
朱玉见师爷为难,便道,“师爷,要不让他们签字画押,然后到了顺和县,将证据和罪状交由顺和县衙就是。”
师爷听了,觉得这主意不错,人本就是顺和的人,他们就是拿下了,也还得跟顺和打声招呼,不如卖个好,直接将罪状转交,怎么处置,交由顺和县决定。
于是找来纸笔,当场签字画押,又将他二人包头脸的衣裳大刀全都给收集齐了。
那刀说来可笑,竟是木头做的,远远看着确实能唬人,拿近了一瞧,就是个哄孩子的玩意,上面刷了一层乌漆麻黑的锅底灰。
打发了叔侄俩人,大力带着人将前面的石头推开,队伍这才继续向前行去。
郑七前后看了看,见队伍正有条不紊地过羊儿肠,三两步赶上阿木。
“那个,阿木,你怎么知道这俩人不是山匪?”
郑七别别扭扭地开了口,随后想想,自己技不如人,没什么好丢脸的,便又加了一句,“我是说,你怎么看出来他们没那么多人的?”
周围也有衙役围了上来,连车厢里的师爷都朝外头挪了挪。
阿木笑了笑,“这地方不是打劫的好去处,看似一块石头便能堵了我们的路,其实那也是堵了山匪的路,毕竟他们要抢的不是钱,而是百来斤重的粮食。”
郑七点头,确实,以往没有山匪在羊儿肠动过手。
就像阿木说的,这地方前后只一个出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山匪除非是真打算将他们全都杀了,否则,谁会挑这么个地方。
“再者,这人堵了前面,留了后面,却只要粮两车,山上落石,却不闻人声,这不合常理。”
她这么一说,众人都明白了。
是啊,哪有土匪兴师动众而来,只为了要两车粮食?前前后后说话露面的就堵住口子的俩人,其他,连个吆喝声都没有。
大家这么一想,都笑了起来。
他们这是被山匪吓怕了,来个人,就当是山匪了。亏的还有个不糊涂的,不然,今天丢人就丢大发了。
有那脸皮厚的道,“我也看出来了,我说怎么这架势跟以前不一样啊,就是没敢说,谁知道,还真他妈地给老子猜中了。”
旁边也有人道,“我也是,我也是,这羊儿肠我最熟了,要是真有那么多山匪,肯定会弄出动静来。”
郑七开口骂道,“一个个都他妈地闭嘴吧,刚才怎么不见你们能啊?这会儿装什么诸葛呢?老子还不知道你们尿性,个个嘴上都是大爷,真要真刀真枪干起来,连个娘们都不如!”
郑七这一骂,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小的,一个不拉,全划拉上了。
大伙儿面上都有些讪讪,连师爷坐在车厢里,也一阵牙疼。
这郑七!
阿木知道这人就坏在一张嘴,可人却是好的。
刚才她跟王大保在石头后面,一队的人全愣在原地,连朱玉也就只跑了几步便停在了师爷的马车旁,只有郑七一人,不管不顾地冲过来。
阿木叹了口气,娘们就娘们吧,好歹是个比爷们强的娘们!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队伍霎时间就寂静了下来,只听到车轱辘压在石头上嘎吱嘎吱的声音。
阿木身子朝后探了探,看到坐在驴车上蒙头睡觉的莫自在,心道这人竟转了性,不聒噪了,他也不怕翻个身摔死。
这回带着这莫自在出门,阿木心里也没底,她特意嘱咐小五,暗中盯着莫自在。
这些天,小五除了抱怨那人吃的多,拉的多,就没别的话。
可她依旧不敢放松,时不时地歪身偷瞄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