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他们就地安葬。”
男子闻言气血翻涌,内息不平,虚浮颤栗。良久,轻声道:“如此也好…”
挺直的向后倒去,淡紫轻衫飞舞,他径直地倒入了她温暖的怀……
他泪眼模糊,眼内布满血丝,他用尽自己所有力气,狠狠拧住她的右臂,痛苦问道:“密林暗杀,究竟是不是你?!”
……
当他再次醒转,殿外已是漆黑一片,嘴内还似有药材的苦味,男子感觉气血舒畅了良多。
堂内烛光摇曳……
昏黄的灯光中,女子坐于堂下,认真摆弄着案几上一大堆各色药粉,似是按剂量配置了十五副药材。
再见她用刀划破掌心,竟是赤金色的鲜血。
她将鲜血滴入每一副药剂,药粉同她的鲜血凝聚成红色的药丸,烛光下还闪耀着灼灼金华。
他默默注视着一切,见她用刀划破掌心的时候,他内心微微一紧。
他想,不惜以自己鲜血入药,就算她是妖,也一定不是坏妖。
再者,异军招招致命,他白日里对她态度恶劣,现下还能在玉床软塌上醒转,说明她无意伤他,又何须杀他的亲卫。
确实唐突了。
“看够没有?”夜灼冷冷道。
不答却自顾自话,他柔声道:“想来还不曾谢谢姑娘救命之恩。”
夜灼抬眼看向床榻上的直直盯着自己的男子,觉得这个人族皇子要不是脑子睡糊涂了就是那鸩毒毒坏了脑子,或者本身性格就十分的喜怒无常……
她将药丸变小放入带来的和田玉瓶里,再于瓶身附上了一层结界。
这天地间,如若不是比她灵力高强强行开瓶,也就只有阿泽能打开这个药瓶了。
“姑娘为何救我?”温润如玉,全然不似清晨的盛气凌人。
“承人之恩,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却是受何人所托?”
“准确的说,他并不是人。”
“还望姑娘告知恩人名讳。”
“他定无须你挂怀,保护你或许是他的使命。”
他想起了那头金兽……
片刻沉默后,他又温言道:“我乃相鋫,敢问姑娘芳名?”
夜灼再次疑虑的瞥了一眼闲躺于塌且与白日性格大相径庭的男子……
她有些置气道:“区区小妖不牢挂怀。”
相鋫听她似嗔似怒,心中是一荡,又肃穆道:“还请姑娘勿怪,袍泽纷纷罹难眼前,相鋫先前实属急火攻心。胡乱猜忌姑娘,确有所不妥,出言侮蔑姑娘族人,更实属不该。人且分好坏,相鋫深信妖亦然。姑娘救我于水火,悉心照料,还葬我族人,此番恩情,没齿难忘。”
夜灼觉得眼前这个男子这一席话当站起来说而不是侧躺着,更有诚意些…
但这番突然言谢又让她有些局促起来,这相鋫性子转太快,她有些不适应。
见她负气尚能伶牙俐齿,一番恳切言谢却让她有腼腆忸怩之态,他甚觉可爱,心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又多了几分…
烛光忽明忽暗,映得她如画中妖仙,相鋫看得怔神。
半响,又柔声道:“还请姑娘能不计前嫌告知相鋫芳名?”
“罢了,亦非什么见不得人的名字,本名夜灼。”
“可是岛花开灼灼,汀柳细依依。”
夜灼扶额,倒没有那么矫情…
她想,夜灼和白泽之名相应,大概是母亲希望他们的生命之息,白昼可感温润而泽,暗夜亦可灼灼瑶华。
她颜色淡淡,显然已经懒得再同他攀谈。
相鋫此番却是颇有耐性,见她颜色冷淡亦觉别致,“那阿灼姑娘,相鋫尚且身负重伤,恩人可有托你悉心照料于我?”
阿灼姑娘…
这称呼倒是…未免也太过…平辈?
可种族疏异,大他两万来岁,又该怎么称呼才好?
夜灼忽感词穷,倒是发现这辈分方面的学问是天地间一个学考空白。
再思及问题,麒麟把他交给自己,应该就是要悉心照顾的意思吧。
夜灼不置可否。
相鋫辞色正经道:“我们人族有言道一诺千金,不知妖族可有守信之道?若有,还望阿灼姑娘谨守诺言,好好照料于我。”
夜灼忽地有些气闷……
她觉得应该照顾他是一回事,他如此要求又是另一回事。
男子见她神色隐忍复杂,浅浅一笑,疲惫地道:“阿灼姑娘,殿内屏风后有浴桶,西面三里有井,此殿背后第三处屋子是后厨,东西一应俱全。你变幻的衣服,我穿着不觉舒适,东阁衣匣里有我的常服,你且去给我取一套来,再去烧制几桶温水,我曾周身泥土、满是血污,想着着实难受。”
这么流畅的吩咐,一气呵成,闻言者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抬眼看他,见他双眸真诚,脸色还有些发白。
她张口就说:“我已经用温水给你……”,‘擦过一遍了’五字又被她生生吞了回去。
看他言笑浅浅的看着自己,她皱皱眉,饶是不情愿地左手一挥,侧躺的男子从发梢到足间又是焕然一新,新着的衣服正是他东阁放置的常服。
男子低头看了看自己,又道:“阿灼姑娘,相鋫自幼习惯了沐浴,不沐浴便不会觉得自己干净了,还是劳烦姑娘帮我烧制些水来。”
夜灼掐了掐眉心,她所知晓的人族礼仪绝不是如此这般。
所谓君子贵人贱己,先人而后己;所谓人来求我三春雨,我求别人六月霜。
这斯离君子品行着实太远,这老麒麟是不是老眼昏花了选了那么一个人做人族圣王。
正是头疼,她又闻言,“阿灼姑娘可知顾人当顾人之好,受人之托且当尽力而为。”
夜灼突然很想把那西面三里的井水全砸在相鋫头上。
冷静如她,如她…
她拉开点缀着金色云纹的正红朱漆殿门。
在这空旷无人,碧树星天的猎宫里,三里外有井水淙淙盈成柱,在皎皎月光下折射银华,似婉转动人的旋律飞入屏风后浴桶之中。
她拂手,赤金华光于水面闪动,沐浴之水有了温度。
“洗吧”,夜灼转身就要出门。
“阿灼姑娘,且扶我起来。”软软细语,自然顺畅。
“男女授受不亲,何况你清晨不是尚能自己站起来,现下你腿脚应该更方便了才是。”
“阿灼姑娘,此番你倒是记得男女授受不亲了,我周身衣物却又是谁脱的?更何况你蒙人之恩,受人之托当涌泉…”
“我扶!”……
夜灼将相鋫扶起,他将大半个身子的力量都卸在了她的身上,见她依旧步履轻盈。
相鋫淡淡一笑,“阿灼姑娘白日里曾言于救我之处抱我过来,相鋫真是没福气,平生第一次有姑娘抱我,我却昏迷不醒,委实遗憾。”
“你若不是昏迷不醒,为何却要人抱你,人族男子都那么娇弱脂粉吗?”
“都说了我叫相鋫,你也可唤我阿鋫,一口一个人族着实生分。”
夜灼:……
扶他至桶边,夜灼再次转身要走,且听相鋫用手指试了试水温道:“阿灼,水温有些凉了。”
夜灼背过身,双拳已是紧握,但浴桶里的水忽地沸腾。
温言道:“阿灼,这肯定又烫了。”
夜灼忽而悟出了一个佛理:为则为,不待事;小人于前,默摈置之。
“现在呢?”颇为不耐烦。
水声轻浪,“此温且宜。”
冷静如她……
阿灼抬步急速离去,又听相鋫呼道:“阿灼,就在屏风后抑或殿门外的玉阶待我,猎宫猛禽多又恐有异军再袭,何况这夜黑风高的,你这小妖正好镇镇邪。”
夜灼……
麒麟啊麒麟,经此一役,自此两不相欠。
烛光下,浴桶中,相鋫微微一笑,转而又陷入沉思。
母妃早死,脸长什么样他都记不清,见过画像,亦不真切。
宫内婢女虽对他敬重,却也客气疏离。
他奔赴战场前,年十六,父王给他指婚中书令家千金,哪知大婚前一月那千金毫无征兆,忽地暴病而亡。
国师乌执奉父王之命,给他起了一挂神意,卦象上却道他终身不可与人婚配,否则对方姑娘将暴毙而亡。
他气恼过,这都是些什么神意?
他一生良善,为国为民谨守东宫本分,为何要他落一个鳏寡孤独的下场。
况且,若要有什么报应为何不应在自己身上,平白害了对方姑娘。
两个月前,他战场归来,军功彪炳,父王大喜之外,怜他弱冠之年尚未近过女色。
瞒着他,瞒着朝廷众卿,就好像这样亦能满过神族天令,父王悄悄于市井寻来了一家落魄商贾之女,秘密赐给自己做妃子。
当他走入寝殿,忽见一姑娘穿着喜袍,端坐于床,一动不动。
他唤她,未应。
他掀开红盖,姑娘唇红齿白,烟眉弯弯,娴静如娇花照水,但一双闭眼淌着血泪,确实断了气。
他惊惧到连连后退。
天命不可违……
此事令本就疾患缠身的父王备受打击,父王子嗣单薄,只他一子,其余另有三个公主,他不可婚配,这皇室血脉传承当作如何是?
但他并未觉得这有太多遗憾,此前他尚无机缘与什么姑娘结缘,此后为保全姑娘们性命更是免了来往。
幸运的是,他亦未曾动心过。
可山腰初见她时,他心脏漏了一拍……
他不甘心,为何他的人生就不可婚配?神族谁人如此昏聩,竟要如此苛待于他。
迷迷糊糊得她照顾,肌肤之亲害人名节,他忧心这可如何是好?
若负责则害人姑娘性命,若不负责,岂非禽兽。
现下得知她是妖,确实可免去他许多烦恼,比如明明可及却不可得,可得又会害了她。
毕竟人妖殊途,倒是免生羁绊,命里无时莫强求……
可这样想过,又觉得心中沉闷。
难道是妖,就要与她毫无羁绊就此别过吗?
他细细想着,忽觉心中沉闷,又感到那心口的异样暖意阵阵。
昏黄烛光中,似乎哪里还有华光闪烁。
他低头看向光源…
……
悠地,正红殿门又开。
阿灼正百无聊躺在殿前玉阶上观星赏月。
“阿灼。”
她侧身仰头。
男子的脸被月光雕刻得愈加光洁白皙棱角分明,宽阔的长裤上,他上身有矫健的线条似被精心雕琢过。
明明白日里看背影还如此纤瘦,此刻莹白赤裸的胸膛却见伟岸。
溶漾月色下,有指腹般大小的赤金红莲在他心口之上含苞待放,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