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双手捧着那一本就厚度而言相形见绌的日记本,可辰凌的浑身却是止不住地颤抖着。父亲苍劲有力的书法点落黄纸,于一笔一划中透着无上柔情,光是将这简单的描述扫过一遍,都不难从那略显歪扭的字体中看出其父亲的欣喜若狂。
短暂的放空后,辰凌把自己激动的神情略作收敛,纤纤玉指掠过眼角,带起水雾流转之余,也顺势牵走了碍事的朦胧模糊,紧接着,她迫不及待地翻开下一页,满蕴希冀的灼热眼神深锁其上,生怕错过任何细节一样。
接下来的每一篇日记有长有短,长得最多有三页纸,而短得却只有匆匆两三句话便已草草收尾。但不论长短,其中语句却无一例外地泛着他对女儿浓郁的欢喜与宠爱。
在日记当中,有的时候,他会装模做样地以主观视角抱怨几下,说:“小魔女又去惹了谁谁谁家,害得我要给她抹屁股,真是个不省心的小怪物。”
有的时候,他仿佛充当了一位画家,以好词佳句描绘着所谓小魔女的动与静:女儿喜欢蹲在池塘边,上半身倾在前头,好让自己肉嘟嘟的小手指探进水里,招来一帮误以为开餐的锦鲤争相跃起,然后她又迅速收回手,看着那一群锦鲤幽怨地散开,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
还有的时候,他又成为了言简意赅的哲学家,用点到即止的句子形容着身为人父的不易,譬如是“带女难”,又譬如是“不知从何而来的老鼠屎坏了我的一盅好药”,在这些句子的正下方,都有一个小小的半身图,是一个女生俏皮地吐着舌头,摆出一副鬼脸,无数箭头便从这些句子拉出一道弧线,尽数指向那个看上去便调皮捣蛋的女生。
但无论他怎么写,写什么,其日记的大致内容却永远都围绕着一个主题来写:女儿的成长。从七星三十九年的九月六日开始,他便一直续写着这篇日记,从中呈现给现今辰凌的,也只有父女之间的融洽与欢欣。
但这种和谐,却仅仅只是持续到了七星四十五年的八月六日,也就是辰凌六岁前的一个月。在那一个月里,这向来风雨无阻的日记,却是唐突地空出了很多页。除了日期以外,这些黄纸的上面没有任何文字,也没有半点图画,光秃秃的样子像极了逢上严冬的森林,树叶落尽,唯有枯枝挺立。
当辰凌看到了这足足有三十多张的空白页时,她便已经明白了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正是那一个月里,她先是额头上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道暗色的莲花花纹,随后又丧失了她的味觉与嗅觉,而父亲对她的态度也因此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父亲对待辰凌,不再是以往无时无刻的关怀宠溺了,反而是转换成动不动的破口大骂,甚至还在辰凌六岁生日前的那一天,以无能为由,将她永远地赶出了家门。那一个月内,父亲近乎判若两人的变化,便成为了辰凌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存在。
哪怕是因为那朵莲花的出现而显得有些紊乱不清的记忆,可辰凌却仍然记得当初父亲将她扫地出门时所说出的那一句话,那一句几乎粉碎了她内心所有的话:“我们欧阳家,没有你这样的子嗣!”
在记忆还没有因遇上林枫怀中的那封信而恢复的那段时间里,每每当辰凌回想起有关父亲的影子,脑海中首当其冲的便是这样一句话,紧接着席卷内心的便是近乎无穷无尽的不甘与愤恨。直到现在,哪怕以往与父亲相处的甜蜜记忆回归了,辰凌也没能对这句话感到完全的释怀,当初它所带来的冲击,便可想而知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爸爸...”一个月的空缺,换来足足三十多页的空白,辰凌不断地翻阅着那些空白的页码,希冀着能够从中找到关于过去哪怕只有一丁点的线索。然而,当这三十多页空白的纸都快被辰凌翻烂了,所谓的线索却仍是没有半点踪迹。
辰凌有点感到绝望了,捧着薄书的手开始颤抖,并在其过程中,逐渐变得无力,到最后,甚至连一本轻飘飘的日记都抓不住了。
只听见一声啪嗒,那本日记便是斜着掉在了书台上,清脆顿时回响,将一旁沉浸由凌霄木所带来的震撼的林枫给打醒了,后者连忙转过头,顺着回响找到了那道落寞的身影,心中暗叹,同时迈步而行,不一会儿的功夫,便赶到了辰凌的身旁。
“你没事吧?”林枫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光是从那极其轻微与温和的语气中便不难听出他的小心翼翼。林枫的眼神如今约莫分为两段,当中最主要的部分均落在垂泪的辰凌身上,而余光,则是在律动中落到那平摊在书桌的黄纸书上。
当林枫眼角的余光碰上那空空如也的日记时,在这几乎完全密封的地下室中,却是刮起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其势不大,却足以让那对开日记自动翻篇,一路直到它翻到倒数第二页的时候,那阵微风这才停了下来。
这倒数第二页其实跟前面没什么大的不同,也仅仅只是写了个端正的日期而已,虽然时间跨度显得有点大,直接跨到了七星六十七年,但依旧还是空空如也的。
“七星六十七年...”对于离开大陆长达十多年的辰凌来说,这些日子的变化她自然不会有所留意,但对于自打被收为徒弟后便一直生于斯长于斯的林枫来说,这七星六十七年,却是一个不得不被铭记的日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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