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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古都夏日长(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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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未等了许久,不见听筒那边的谢骛清说话。

    “你那边挺热闹的?”她试探着问,“刚回来……顾着自己身体,应酬是没有头的。”

    他在电话里笑了,柔声说:“好。”

    “我还有电话。”他又道。

    “我还有句话。”她连忙说。

    万幸,没有断线。

    她轻声道:“你在天津,该住在我九叔家,这里最安全。”

    何未握着听筒,等他的答复。

    “不麻烦九先生了,”他低声道,“不说了。”

    “嗯。”

    在嘟、嘟、嘟的断线音里,她靠着墙壁坐着。

    从见面就感觉到的疏远,在方才的回答里更突显出来,她总觉得谢骛清在克制、压抑着什么。

    隔日清晨,婶婶突然阵痛来袭。

    她一边痛,一边兴奋地握着九爷的手腕子,那一边皱眉,一边哎呦呦,一边笑的样子,真是看得何知卿心跳都要停了。

    从白天到深夜,再到天露白。一阵啼哭带来了何九家第一个孩子,九爷数日未深眠,脸都熬白了,人家要抱孩子给他看,他没顾得上,推着轮椅轮子自己往产房去了。

    孩子可以再生,九爷的杜小宛只有一个。

    何知卿一见到躺在那儿喝牛奶的婶婶,心落回了胸膛。

    他眼眶湿着,望着虽虚弱,却满面喜色的杜小宛:“我这一夜啊,没了十年寿命……”

    婶婶笑着看他:“大忠大义的人来过,老天会护佑我们的。”

    婶婶指的是谢骛清。何未听着心里高兴。

    全家人被如此一折腾,全都睡了个足,她睡到中午起床,被告知,前厅有客人等着。

    在天津能有什么客人找她?

    “有个人,你见过。”小婶婶轻声道。

    好似谢骛清一回来,旧人就纷沓登场了。

    她进了前厅,见到今日来客。其中一个面善的长方脸白须老人对何未微微而笑,她回忆起这张脸这个人数年前确实见过,曾因皇帝被赶出的紫禁城的事,他来这里见过谢骛清。

    自逊清皇帝到天津卫的日租界定居,他们这些遗老遗少跟来了不少,因依附日本人,不少人做了日本装束,这位逊清朝廷的老官员就是,穿着和服,梳着油光光的两撇短发,不伦不类,滑稽可笑。那个日本人穿着英式西服,和同样身着西装的法领事及翻译一起,几人并肩坐着,倒像是租界百货大楼展示窗里的一排人偶。

    他们来,是为了何未参股的盐号。

    其实是分批来的,九叔耍了个心眼,让两拨人一起见她。

    如此,不论日本人还是法国人,都只能说到皮毛,无法深入。何未反倒轻松。

    北伐后,原来的“榷运局”改为了“盐务税收管理局”,也就是说,经营形式从官方办,改为了官督商办。

    食盐一放开,都在抢占先机,她参与此事十分低调谨慎,没想到还是被这些人嗅到了。

    何未将手里的扇子打开,轻轻扇着风,笑着道:“对盐号这件事,我是身轻言微,没什么说话资格的。”

    那穿着和服的老人家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两声:“二小姐谦虚了。何家有艘万吨级的海轮,专准备做盐运,想来在这上面还是有想法的。更何况,说是官督商办,一开始能拿到盐号批文的,还不是你们这些大户。”

    这个老头是清政府官场出身,比那两个洋人和一个翻译懂人情世故得多。

    “而且,产盐区都在沿海口岸,谁不知道何家和沿海口岸关系好?这关系可是从民国初年开始的。更何况天津有这么多大盐厂,盐厂是盐号的供货源,有多重要不言而喻。而何家九爷在天津是什么地位,大家有目共睹,怎么能说是身轻言微呢。”

    何未笑笑,避重就轻道:“我九叔要知道被大人如此夸赞,比婶婶生了女儿还要开心。”

    那个翻译对法国人说完,法国人立刻笑着,说恭喜。

    那日本人问长脸老头,老头不大情愿翻译给他听,日本人也跟着法国人,说到了孩子上。

    何未惯于打太极,借着这个机会,扯得越来越远。

    日本人和法国人,加上那个翻译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唯独那个长脸老头不悦,却碍于大家都在说喜事,不好打断。

    猫儿突然从茶室跑出来,一跳,落到她腿上。

    九叔养得这只猫极有灵性,跟着九叔见客人多了,一旦见主人气场不对,想结束这场会客,就会闹着来撒娇。此刻便是。

    她摸着猫背,叫扣青去端新煮的糖水。

    小婶婶及时雨一般跟着扣青进来,陪着这几位客人和何未天南地北地聊了一个时辰,等送走客人。何未抱着猫,去了茶室。

    何知卿没了心事,正怡然自得地喝着茶,大拇指上的扳指颇有节奏地敲着矮桌,哼着曲儿,见她来了,笑着接过猫:“为了这个盐号,好几轮人来见过我了。英国法国,今日又是日本人。照我看,你带斯年尽快回北平,不用等这里的满月酒。”

    天津和上海都是租界多、洋人多,因此麻烦也多。九叔的考量是对的。

    她心不在焉“嗯”了声。

    谢骛清如今到了天津,她怎么可能安心走。

    她挨着九叔坐下:“九叔,你能不能帮我问出他在天津的落脚地?”

    何知卿瞧着她:“照我看,他是不想让你见到。”

    “我知道,”她反问,“可若是婶婶病了,不让你知道,你还能安心在这儿喝茶吗?”

    何知卿想了想,也是。

    打开床头的矮柜抽屉,翻出一个手抄的电话簿,翻找着,打了几个电话出去。何知卿留了个心眼,顺便问了郑家。

    何知卿挂了电话,说:“既然他能突然出现在天津,就是周密安排的,未必能打听出来。耐心等等。”

    消息在午后传来。

    无人听说那位谢先生,倒是郑家最近事情多。

    何知卿说:“郑家早年在三不管买了块地,开了不少铺子。最近生意好,事情也多,前天下午有人在戏园子闹事,斗殴伤了不少人。天津最好的几位江湖先生都去了,包括一位有祖传手艺的接骨先生。”

    她直觉发生的巧。

    何知卿猜她所想:“不让你去一趟,你是不会罢休的。坐我的车过去,三不管虽无人管,但九爷的车大家还是认识的。”

    她“嗯”了声,要走。

    “在他回来前,我不想提这些,怕他真回不来,你知道了更难过,”九叔轻声又说,“我让许多朋友打听过,谢卿淮被囚禁那几年,南面好几个讲武堂的学生们写请愿信想救他。依我看就是这些害了他,怎么能留个有声望的活口呢?我猜,他受的罪不少。”

    “这人生在世,往往是盛名薄命,”九叔最后道,“如今他能活着,我都是意外的。”

    何未没再耽搁,要了戏园子的地址,去了三不管。

    许多老板认识九爷的车,一见车,便指使人引到门旁停了。何未隔着半开的车窗,看车窗外的戏园子老板,说:“给郑家人带句话,我是何九公馆的,找一位叫林骁的先生。”

    未几,从戏园子里走出一个人,正是林骁。

    她下了车:“林骁先生来听戏?”

    “是,今日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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