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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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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不和?”

    “倒也不至于不和。”傅阳曦夹了一块牛肉放在明溪碗里,道:“事实上我们见面很少,我觉得他——讨厌又可怜,总之是一些家里面裹脚布一样的事情,小口罩,你不会想知道的。”

    傅至意是私生子,性格说不出的怪。对傅阳曦而言,他还是个冒牌货。

    但是这好像也不能怪他,因此傅阳曦也没找过他麻烦。

    并且,因为傅至意一直待在国外的缘故,两人撞见次数也很少。

    明溪便也没有多问,她觉得慢慢自己总会知道的,等傅阳曦愿意主动告诉自己那一天。

    两人吃完面后,已经八点了。

    明溪已经出来整整四小时,还有一堆试卷没做,她还得回去自习,没有更多时间能抽出来陪傅阳曦。

    傅阳曦虽然看起来嚣张跋扈,但是在这些事情上总是迁就明溪。

    他便把明溪送到楼下。

    分开好长一段时间,只相聚两小时就又要分开,两人内心都是无穷无尽的失落。抱了一抱,又亲了一下,傅阳曦才目送明溪上了楼。

    明溪上楼很久之后,傅阳曦还仰着头,又过了很久,他才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傅阳曦觉得这才刚分别自己就已经开始想她了。都说男人很少有思念的情绪——他怎么回事?他感觉自己眼睛都红了!

    这不科学!

    一定是错觉!

    *

    接下来的集训。

    明溪继续忙得天昏地暗。

    偶尔晚上和傅阳曦打打视频。

    一开始明溪和傅阳曦视频的时候还会特意洗个头,但是后来一来学习太累了,不可能天天洗,二来在一起久了也就习惯了。

    就干脆懒得洗了。

    反正傅阳曦好像对她死心塌地得很,不会嫌弃她不洗头。

    就在集训的某一天,明溪在走廊上放风,忽然见到傅至意从隔壁班走出来。傅至意长得和傅阳曦并不像,他看起来比傅阳曦要拘束、儒雅很多。

    他朝楼下走去。

    明溪忽然发现楼下车子前等他的那位妆容精致的美人有点眼熟,何止是眼熟……

    等等,那不是——?

    明溪迅速搜索了一下。

    心里一惊。

    她发现自己没看错,那是傅阳曦的母亲。

    在傅至意朝于迦蓉走过去时,于迦蓉立马高兴起来,一脸关爱地看着傅至意。她拍了拍傅至意的脑袋,把什么吃的递给他,还给他披了件外套,然后拉着他上车。

    明溪心里顿时有点古怪,傅阳曦的母亲和傅至意应该不算太亲近的关系吧,但是她对傅至意怎么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

    明溪站在二楼,楼底下的傅至意好像也注意到了她,抬起头来朝她看了眼。

    *

    明溪本来等着从傅阳曦那里一点点了解豪门辛秘。

    傅阳曦不想说的,必定有他不想说的原因。

    但是她心里又实在是挠心挠肺。

    这件事像是一块鱼刺一样,让明溪如鲠在喉。

    姜修秋反正是不打算告诉她,明溪打算找傅至意问问。

    一开始她以为傅至意很难接近,但没想到傅至意和傅阳曦完全是相反的两个性格。

    傅至意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点压抑,仿佛心里藏着一大堆事儿般。

    于迦蓉总共来接了他三次,他每次回来时看起来心情都很糟糕。

    集训的二十多天里,明溪时不时探问傅至意两句傅阳曦过往的事情。

    一开始傅至意根本不怎么搭理她——可能是觉得她是傅阳曦的女朋友,而他本来就与傅阳曦关系很一般,没有义务去解答她的问题。

    但是在于迦蓉第三次送他回来后,傅至意的口终于被明溪撬开了。

    明溪见他一个人买了一堆饮料回教室喝啤酒,有些奇怪地道:“你是不想和曦哥的母亲出去吗?如果不想的话,直接拒绝不就可以了吗?”

    傅至意白了她一眼:“你以为我想啊。”

    这一晚傅至意可能实在太过苦闷,喝多了以后倒了一些苦水。

    明溪所听到的,是他的角度的故事。

    很荒唐的是,他和死去的傅之鸿十八岁那年的长相极为相似,这么多年来,傅阳曦的母亲便一直借着他活在梦里。

    于是明溪便从傅至意的寥寥几句侧写当中,对十三岁的小傅阳曦惊鸿一瞥。

    她看见了小时候的傅阳曦是如何从野狗堆中遍体鳞伤地挣扎出来,在警戒线之中仓皇地被推搡来去,被揪着问哥哥和父亲呢。又是如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把另外一个人当成已故之人的影子,彻底背弃了自己。

    更看着下着大雨,傅阳曦还未从阴影中挣脱,便去警察局做笔录,一遍遍在刺目的灯光下回忆噩梦。

    ……

    一幕幕冷色调压抑的画面宛如走马灯般划过。

    傅至意的话甚至只是简单叙述,没有任何词汇描述。

    但是当晚的明溪彻夜难眠。

    她的胸腔中住进傅阳曦的那一块儿仿佛在发出细微的嗡鸣。

    明溪脑子里从头到尾闪过与傅阳曦相识以来的所有细节,每一个细节都鲜活明亮,少年在风里嬉笑怒骂。她以为她已经足够清楚傅阳曦,可是还有很多事情是她不清楚的。

    而现在细细思去,很多事情都明了了。

    为什么他见到狗的时候会像变了个人一样,眼神一瞬间坠入噩梦。

    为什么他总是难以入睡。

    为什么他身上经常带伤。

    明溪辗转反侧,回忆起那次他脖子上的伤口,玻璃划伤,几厘米长,虽然细微、不深,但是被割开的一瞬间该有多疼。

    他身上的伤疤已经痊愈了,但是这一刻,却在明溪的心里连根拔起。

    明溪心里生疼。

    明溪没有办法缓解自己的这种难过。

    这一晚,明溪在大半夜哭得稀里哗啦。

    傅阳曦打来的视频她没接,以她现在的状态根本接不了,只怕一接就会暴哭,傅阳曦可能一小时内就会赶过来。

    她只泪眼朦胧地回了一条信息过去,说自己睡了,明天回学校见。

    最难过的事情莫过于,这一切伤口都已经过去,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是十八岁的、靠着自愈能力已然恢复了伤口的傅阳曦。

    然而十三岁的冬夜里那个狼狈逃窜的小傅阳曦,再也无人能安慰。

    赵明溪无法穿越回过去,无法在那个时候牵住傅阳曦的手。

    明溪心口疼得一塌糊涂。

    她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外面的天光一点点亮起来,而她只想尽早、尽早见到傅阳曦。

    *

    第二天是周末。果不其然,明溪的眼睛就肿成了核桃,她用冷水敷了很久也没用,就只能这么坐大巴车回去了。

    傅阳曦的身形高挑,寒风当中,她一眼就看见傅阳曦在校门口等她。

    一见到她下来,傅阳曦拎过她的行李,就发现了她神情有异。

    “你哭过?”傅阳曦敏锐地道,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沈厉尧。

    沈厉尧拎着行李,冷着脸下来,回视了他一眼。

    傅阳曦一点就炸,眉梢顿时挑起。

    明溪赶紧把他拉到一边,道:“不是哭过,就是昨天吃了麻辣烫,太烫了,辣得掉眼泪,我也是没用,今早起来眼睛就肿了。”

    傅阳曦半信半疑,但是他在集训里有认识的人,也没听说像上次集训一样,有人欺负小口罩。难道真是吃麻辣烫掉的眼泪?

    明溪道:“不说这个了,不是说今天去你爷爷的老宅吃饭吗?”

    两人前几天打视频的时候说过,上次傅阳曦的爷爷来,和傅阳曦吵了一架,闹得不欢而散,事后傅阳曦才知道老爷子对明溪没什么恶意。

    傅阳曦这人虽然倔脾气,但倒是勇于承认错误,于是就给老爷子道了个歉。

    老爷子气总算消了,让两人一块儿过去吃顿饭。

    明溪便跟着傅阳曦过去。

    小李开车。

    路上傅阳曦就察觉到明溪今天有点不对:“你今天有点怪——”

    “怎么了?”

    傅阳曦看了眼双手时时刻刻要抱住他,眼神时时刻刻落在他脸上,整个人都时时刻刻挂在他身上的小口罩,俊脸有点红:“怪黏人的。”

    明溪:“……”

    明溪此时此刻什么也不想说,继续将脑袋埋进他怀里,安静地拥抱着他。

    傅家的老宅很大,几乎是明溪在电视上才见过的那种宅院,和苏州的一些园林旧址有得一拼。

    原本明溪会很有心情观赏,然而今天她只想和傅阳曦回去蜷缩在温暖的被窝睡觉。

    实在太冷了,呵出来的气都结成了寒冰。

    明溪被傅阳曦牵着进了老爷子的书房。坐了会儿后,厨师将饭菜准备好了,三人过去吃饭。

    今天可能是有明溪在,傅阳曦竟然非常难得地和老爷子心平气和地相处了那么一会儿,还下了几局棋。

    然而还没吃上几口,便来了不速之客。

    上次明溪在集训外面见到的那个漂亮女人,也就是傅阳曦的母亲,于迦蓉来了。

    于迦蓉一来,气氛肉眼可见地僵硬起来。本身老爷子和傅阳曦都是一点就着的炮仗,还得靠明溪在中间劝着点儿,现在空气则更加水深火热。

    老爷子看起来也不是很喜欢于迦蓉,冷着脸嘀咕道:“你没事往我这边跑干什么。”

    于迦蓉冷笑,看了明溪一眼:“我来看看阳阳谈的女朋友长什么样,我记得他哥哥死前都没谈女朋友,他速度倒是够快。”

    傅阳曦脸色沉了下去。

    “你一定要这种时候过来搅局?”

    “我来探望你们,你们觉得是搅局?是都希望我死了算了吗?”于迦蓉不敢置信道,说完,她又看向旁边的赵明溪,用一种有些怪异的语气道:“你,叫什么?”

    傅阳曦盯着她,整个人神经都很紧绷。

    平日里可以容忍她在自己面前冷嘲热讽,但是万万不可能容忍她将赵明溪拖下水。

    他冷冷将碗筷往桌上一掷,英俊的脸上仿佛浸着寒气。

    他脸上糅杂着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晦暗与怒意,双眼盯着于迦蓉:“你想怎么样?”

    明溪下意识看了眼傅阳曦。

    傅阳曦伸出一只手,在桌子底下紧紧握住她的。

    傅阳曦没看她,但是意思是——小口罩,别害怕。

    两人十指紧扣。

    明溪心脏像是被什么捏了一下,又像是被什么小心翼翼地捧了起来,酸胀到不行。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傅阳曦从不提及他的家庭。

    因为也像是一滩沼泽。

    他怕被她嫌弃。

    又或者说,他怕她知道了以后,被她责怪和丢弃。

    “我能想怎么样,我不是说了吗,来看看你女朋友。”于迦蓉对傅阳曦这副护着那女孩儿的样子恨得咬牙切齿。

    她一直活在过去,为什么傅阳曦和老爷子却都能继续往前走?

    凭什么?

    傅阳曦一声不吭,拉起明溪的手就要走,对老爷子道:“我们走了。”

    于迦蓉一下子就被刺激到了,顿时发怒:“你给我站住——”

    然而明溪还没听到下面的话,羽绒服帽子就忽然被傅阳曦拉了起来。

    傅阳曦将帽子拉到她头上戴上,在寒风中,用温暖的双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点也不想让她听见。

    他更害怕她听见那些恶意中伤。

    他捂住赵明溪的耳朵,然后等于迦蓉骂完,脸色冷硬地拉着赵明溪迅速离开。

    傅阳曦拉着明溪朝院门口走,明溪却忽然顿住脚步,推开他拽住自己的手。

    这一瞬间,傅阳曦呼吸都要停止了,他不敢置信地看向赵明溪,一瞬间如坠冰窖。

    他差点就要以为明溪是因为于迦蓉的话对他生出什么隔阂。

    但是下一秒,他就见赵明溪转过身去。

    明溪定定看着于迦蓉,于迦蓉也不知道她这是闹哪一出,皱了皱眉。

    赵明溪一字一顿道:“伯母,你这是道德绑架。”

    于迦蓉怒道:“轮得到你——”

    “就是因为背负太多的情感绑架,所以傅阳曦在这个世界上一点归属感都没有。你不爱他了,但是他却没有停止过爱你。所以即便你生病了,他也没有强制性地将你送去疗养院,而是任由你五年如一日将情绪发泄到他身上。”

    老爷子和于迦蓉,以及旁边的张律师震惊地看着赵明溪。

    “可是你是不是忘了。”明溪眼睛逐渐发红,眼泪一颗接一颗掉了下来。

    她为傅阳曦感到委屈,她此刻简直想嚎啕大哭。

    但是她在强忍着,她一定要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完。

    “你是不是忘了,他即便再能承受,也只是一个小孩。他心里像高压锅一样的时候,你看不到,他整宿整宿失眠的时候,你们又看见了吗?你觉得他看起来没心没肺,于是恨不得逼着他和你一起缅怀过去,沉浸在悲痛当中,但是你怎么就知道他不难过?”

    “傅阳曦是这种人,你不爱他了,他也没有憎恨你过。他只会不爱他自己。”

    死寂一片。

    寒冷的空气将明溪的眼泪结成冰。

    或许是被明溪砸下来的眼泪给惊到,又或许是因为她的话,于迦蓉与老爷子脸上都出现了复杂的表情。

    “你们不要他,我要他。”

    明溪拉着傅阳曦就往外走。

    她很少感觉过这么难过,奶奶去世后,她跪在灵堂的那一天,她以为就是她人生中最后一次难过了。但是她现在完全感觉到了心如刀绞。她既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抱住傅阳曦,早点在人群中朝傅阳曦跑过去,又庆幸,现在还为时不晚。

    傅阳曦有那么好几分钟都没反应过来,他呼吸窒住,呆呆地看着赵明溪拉着他走的背影。

    他脑袋一片空白,心脏狂跳。

    他知道小口罩现在在哭,因为她不停地抬手抹眼泪。他很少见到赵明溪哭,一次是那次醉酒,一次就是现在。

    傅阳曦喉咙发涩,心脏仿佛被暖流拥抱住。

    很多时候,这个地方,家,对于傅阳曦意味着失序的黑暗。

    他不知道下一秒会来临什么,也不知道下一个夜晚能不能走运地睡着。

    他踽踽独行,然后遇到了小口罩,小口罩拉住他,拯救他,将他拍打得蓬松,让他有阳光可晒。

    她是唯一一个维护他的人。

    甚至,她有的时候什么都不需要做,只是站在他身边,就已经能给他足够的温暖。

    两人一直走出宅院外。

    明溪又抹了下泪水,实在不是她想擦泪水,而是眼泪太汹涌,淌进脖子里冻得她哆嗦。

    “原来你是哭这个。”傅阳曦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过来。”傅阳曦把她身子掰回去,眼睛发红,用拇指将她眼角泪水揩去。

    “你眼睛红了。”明溪道。

    傅阳曦翘起嘴唇,俊脸嚣张欠打,一如既往打死不承认:“冻的,赶紧上车子,回家去。”

    明溪勉强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下一秒又还是忍不住在他怀里哭得稀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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