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封三年(公元前108年),夏六月,正午刚过,一条消息便席卷了长安城。
长安如斗,城南如南斗,城北如北斗,因而又被称之为斗城。
青槐簌簌入闾里,喧嚣阵阵临九市。
近宫城,闾里间府邸重重,亭台楼阁,一片繁华,却又安静的出奇。唯有小厮,断断续续由侧门,小门,后门出入各府间,带来吱吱呀呀的声音,及长安城的重大消息。
须臾片刻之间,各府各门重归安静。
远处,闾里人群聚集,一道道人影聚于孤儿寡母之后,朝着近宫城的各府而来,间或有莹莹啜泣之声,悲怆无助之音。
他们洋洋洒洒,如群居之蝇蚁,拖着长长的队伍,来到长平侯府门前,此处亦是大将军府,亦是公主府。
诸人不言不语,低头肃穆,唯最前方的孤儿寡母跪下便砰砰砰磕头,“大将军,救命啊!”
此声音婉转凄厉,声嘶力竭,随风而入。
府内,几个门房互相对视,皆不敢妄言,低头作耳聋眼瞎之貌。
“时去岁,荀彘与杨仆二人攻卫满,因争功而错事,本三五月可下,却耗时一年。陛下震怒,荀彘怕是难免一死,杨仆或可以功赎罪,最好之局,便是成为庶民。”
简朴的房舍之内,女子轻轻地将这些话说出来,生怕惊扰了床上那一个本就虚弱无比的身影。
那道身影,脸色苍白,眼神无力,却有一股稳重大气难掩,非是掌权良久之人不可有。
此人,便是帝国双璧之一的长平侯,大将军,为将五德皆知行合一的卫青。
曾经的他,骄阳如火,与外甥霍去病攻伐匈奴,一雪汉邦自高祖白登以来之耻,令堂堂汉邦屹立于巅峰。然而如今,他却躺在床上,身虚体弱,不复当日之威风。
但哪怕如此,他那一双眼睛仍如烈火一般,若是此刻挂旗出征,匈奴自单于以下,恐怕都不敢轻易视之。
“让他们走吧,荀彘为将争功而致贻误军机,本就是大过,便是我也不好替他说话。”卫青慢慢的坐了起来,眼神里有着一抹对于往昔峥嵘岁月的思念。
对面的女子连忙过来搀扶,嗔怪道,“知道你念旧行了吧?但是我的大将军,你能不能注意注意身体?医者说了,只要你可以平心静气的休养,便可恢复因征战而损害的身体。而且,就算你不为自己想想,难道也不为登儿他们着想?”
“咳咳咳!”卫青忽然猛烈的咳嗽了起来,双手连连摆动,“莫要说他们,莫要说他们,咳咳咳”
“好好好!”
平阳公主被吓了一跳,帮着他顺气拍打后背之时,则是笑着道,“他们就是这个样子了,可是嬗儿呢?”
听到这句话,卫青的脸色好看了很多,气也顺了不少,脸颊上也多了几分笑容,“嬗儿,自是要好好管束的。”
卫青房后,间隔一个院落,有一座不算太大的小院。院子里有二层小楼,风声呼呼而过,铃铛郎朗作响。
凄厉的喊声,穿过几进的院落,遥遥来到此处,刚好落在一少年耳中,他本躺在二楼上,享受着自然之风,然而此时整个人却一个机灵就站了起来。
“腿?我的腿还在?”
“还有手?!”
“还有,还有它居然又回来了!?”
少年本来有些茫然睡意的目光,此时忽然变得清醒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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