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看得过于通透却又学不会拒绝,像是小丑一样逗着身边的人笑,哪怕他们其中有些人都曾伤害过他。
“但我不是为了他们而来找你的,也不是为自己的罪行感到忏悔而想要来补偿你的。”少年说,“理子奶奶你记得吗?闲院理子。”
“外婆?”
很好,记得的话接下来的话就好说了。
外婆是对大庭叶藏很好很好的人,哪怕相处时间很短,但仍旧让他感觉到并明白了温柔与美好这两词含义的亲人,那位的慈爱和蔼的笑容和温柔的眼眸,大庭叶藏至今也难以淡忘。
“你的父母为了得到理子奶奶的财产,在你生日那天以为你过生日为由将奶奶骗到了山上的度假小屋,奶奶死了,于是迟了一步的我让他们下地狱了。”白昼淡淡道,她脸上的表情和此时的大庭叶藏如出一辙的冷漠。
她甚至不觉得把那样残酷的事对一个才七岁的男孩说是多么的冷漠无情。
“所以……我也是害死了她的犯人啊。”大庭叶藏扯了扯嘴角,他当然察觉到父母总是经常外出,从鞋子的泥土、衣服上的草叶等种种线索,他推测他们是去了位于青森县的那户度假小屋里,那也是属于大庭家的不动产,他们去哪说奇怪倒也不算奇怪。
大庭叶藏只能疑惑的保持沉默,但现在似乎一切都明了了,他露出一个可笑又可悲的表情,连喊一声‘外婆’的勇气都没有了。
“你是她最放心不下的人,所以我会在力所能及处帮助你。”白昼以平等而严肃的态度对待着天生聪慧过人的大庭叶藏,等待着回答,手上沾着对方亲人之血的她在揭露这一事实后便与这个男孩保持着距离。
她的话语字字皆是肺腑之语,不含任何虚假,如此话语,便是称作是誓言也丝毫不为过。
“叶藏!”远远的,传来了一个像是在确认大庭叶藏位置的声音。
“去保姆那里吧,我也只是来向你传达这个意思的。”白昼觉得自己的意思已经传达完毕了便折身往来时的路回去。
谁的脚步声跑了过来,扑到了白昼身后,白昼顿了一下,转过头看向拽住了她衣角的男孩,男孩那双暗沉无光的褐红眼眸此刻因为对光仰着头,而能见有光隐约在他眼中闪烁。
“带我走——既然您想要代替她照顾我的话!那就养我吧!”
“……”
男孩涨红了脸,像是做出那样的决定,说出那样的话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勇气,这绝对是他一生中会做出的最大胆也最无厘头的决定,说完后他已经难为情到有些后悔了,低下头,手指缩了缩,想后退。
“好。”被求助的人用温暖的手握住了大庭叶藏冰凉颤抖的小手,拉住了他,以最简短——简短得就像是一个漫不经心的短促鼻音的话回答了大庭叶藏。
白昼本身因为颜值高而被路人驻足观望,但那些人迫于白昼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气质,只敢远远看一眼,但若是与他人闹起矛盾,还是性质类似于拐小孩——这样白昼并不愿承认的事,那么人群势必就会理直气壮的打着看热闹的理由围过来。
——于是为了不和保姆闹纠纷,他们像是叛逆逃家的孩子,一起逃离了现场。
甜腻得过分的可丽饼被丢弃在长椅一边,装着奶油与水果的华夫饼慢慢的冷却,却无人会去勉强自己地吃它了。
大庭叶藏跑得气喘吁吁,有种坐了一遍云霄飞车一般的刺激感,他看着被他拉着没有目的地乱跑只为了远离那里的白发少年,少年的头发依旧蓬松柔顺,没有因为跑动而有一点点打结的征兆,但那纯澈无辜到有几分懵逼的眼神,让大庭叶藏忍不住笑了。
“……你现在更像我那个友人了。”神子一样的少年流露出几分复杂的神色。
“哪里?”
“一言难尽。”像是怕他不理解,白发少年又补充了一句在大庭叶藏来看还不如不补充,怎么听都不像是证明评价的话:“一言难尽的感觉。”
“那么正式认识一下吧?”大庭叶藏看着面前明明是初次见面、还是杀了他父母的凶手,却轻而易举的得到了他的信任和好感,让他做出了如此不理智的决定的人。
“我叫白昼,从横滨来东京读书的,因为我是女生,住的是学校的学生宿舍,所以只能安排你住我在外面买的公寓,一般来说我只会在双休日回去,我还有个妹妹一起住,不过她也是双休日才回来,你一个人住没问题吧。”
“完全没问题,不过……您是女孩子?”
“嗯。”
大庭叶藏:“……”
白昼疑惑:“怎么了?”
“不,我喜欢漂亮的姐姐,嗯,这是好事。”大庭叶藏说着便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点了点头。
白昼牵着大庭叶藏回咒术高专的路上问道:“你吃可丽饼的时候为什么会有害怕的情绪呢?”
大庭叶藏另一只手紧紧攥着那根白昼给他的酸柠糖,时不时伸出舌尖舔一下,然后表情拧巴好一会儿,但没一会儿依旧像是不长教训的样子又去舔。
听到白昼的问题,他回答:“因为害怕自己吃不完会被讨厌,对于孩子而言都应该是喜欢那种甜甜的柔软的食物对吧,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人们会觉得所有孩子都会喜欢甜食,但也不想去否定。”
而且人类为什么要吃饭呢?明明肚子不饿却要按照一日三餐的标准,像是设置好的机器一样每日一家人按时聚在一张餐桌上吃饭,每每到这个时间,大庭叶藏总是觉得恐惧,却只能强忍着恐惧和反胃按照大人的规矩吃下去。
见白昼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酸柠糖上,大庭叶藏笑道:“这个是我自己想吃完。”
自己想……吗?
虽然其中不乏讨好的意思,但被这样的孩子如此之快的信任并喜欢上,还是对方在知道她是他父母死去的罪魁祸首这一事实后,白昼感觉到了受宠若惊。
如果是一般人,可能会想这孩子是不是想让她放松警惕后为父母报仇,但是白昼看得出来大庭叶藏完全没有那个意思,他连恨别人的勇气都没有,他的温柔懂事是由懦弱胆怯构成的。
而她也未曾想到,也绝对想不到大庭叶藏曾经的生活是多么的暗淡无光,以至于她的出现就如同在漆黑的冬夜升起的暖阳,让他觉得陌生、茫然,却又温暖坦然到他无法拒绝。
胆小鬼做出了一生中最大胆的事。
那就是请求白昼带他逃离那个家,给他一个安全的不再会受到伤害的龟缩之地。
这就是大庭叶藏出于自己的年纪、境遇、过去而判断总结出的自己所需要、应该想要的东西,因为那些无法说出口的经验,他看得出白昼是个完全没有那种的人……所以,他会比在家里更加安稳,毕竟在哪不是寄人篱下呢。
就这样吧,这是现在最适合他的选择,也没有胆子再去后悔了。
大庭叶藏心想着,又舔了一下酸柠糖,俊俏的脸便再一次无法控制的皱起来,看起来滑稽又可笑。
——真酸啊。
可是身边的那人完全没有要笑的意思。
需要怎么做才能让她笑起来呢?
请笑起来吧,嘲笑也好啊,那样至少让大庭叶藏有种自己是被需要的感觉。
不……是他现在需要这个人的帮助,他会不会被需要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