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城里,提到这个名字时,很多人都会有这样的反应。
但此时,这轻微的、本能的恐惧,反而令云三夫人放松了。
是了,有聂七爷看着,有丈夫撑着,能出什么问题?对方只是个孤女罢了。
她温驯而佩服地点头,全心全意地相信了丈夫的判断。
云三爷从这样崇拜的目光中汲取了力量,也觉得自己变得更加高大、更加自信。
他欣慰地搂住妻子,意气风发地宣布:“朱雀本的《云舟帖》也好,聂家的婚事也好,注定都是我们阿容的!”
……
被人无声恐惧着的聂七爷,这时候刚从州牧府的偏门出来。
他面上惯来没什么表情,但熟悉的人都看得出,他此时心情不错。
那只装着黄玉山参王的玉匣送了出去,他心情自然不坏。
虽说卢大人给的话是,明光书院每年招生人数有限,且宁缺毋滥。他要先见见聂流风,才能决定是否写推荐信。
而即便有了他的推荐信,明光书院仍然要单独考试,所以也不一定保证聂流风能上。
但既然卢大人收了礼、愿意写推荐信,聂七爷就满意了。
明光书院每年给出的推荐额都有限。卢大人算是手里推荐名额多的,但每年也只有九个。
其余八个据说已经给了出去,还剩最后一个,聂七爷势必要拿下。
像他们这种人家,很多时候就是求个机会。事成与不成,全看自己。有了机会都不成,那就说明是个庸才,也不能怪别人。
就算聂流风最后去不了明光书院,拿着卢大人的推荐信,十三州里其余有名的书院,哪一个不是任挑选?
至于黄玉山参王,主要是和卢大人结个善缘。所以事成与不成,都已经物尽其用。
聂家的利益,也多得了一分保障。再加上即将到手的《云舟帖》摹本,百年兴旺岂在话下?
聂七爷心里又盘算一遍,信步下了台阶。
一旁候着的属下行礼问候。
“七爷。”
聂七爷眼风一扫,盯住了其中一人。
“嗯。”他语气一停顿,脚步不停,眼睛却微微亮起,状似不经意问,“穆家那边,如何?”
他没提那姑娘。
聂七爷是个骄傲凌厉的性子,要他这样的男人总是去谈风花雪月,也终究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拐个弯,不问姑娘,问穆家。
属下将头垂得更低。
“七爷,那穆慧秋不肯说……”
聂七爷身形停住。
他没回头,甚至声音都没抬高,只是淡淡一个反问:“不肯说?”
所有的属下,身体都不自禁轻轻一颤。
“属下确实提了穆家的生意,但、但穆慧秋说,他们穆家车队靠客人口碑为生,损失什么都不能损失客人的信任……”
“客人的信任?”
聂七爷咀嚼着这个词,随机陷入沉默。
沉默带来压抑。
“信任啊……”
压抑的氛围里,聂七爷突然笑起来。
他笑着重复这个理由,面上如春风化冻,眼中冰寒也消散了几分。
“好,她信任穆家,穆家也值得她信任。这是好事。”
他很欣赏地点点头,又看向属下。
“穆慧秋不说,你呢?”他问,“你也什么都没做?她不说,你就不做?”
他仍带着笑。
属下的脸却更白。
“七爷,属下本想派人跟上这一批车队乘客,但人手不够……”
他勉强稳着,声音里却已经带出了一丝干哑。
聂七爷看他片刻。
“算了。”
他回过头,继续朝前走。
“这事原也该我自己来办。”
一语既出,四周的空气顿时一松。
属下感激道:“七爷言重,是属下无能!”
聂七爷摆摆手,止住了属下的声音,也按下了自己心中那一丝遗憾和急切。
失了她的踪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
罢了,总归在浣花城里,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现在他还有大事要做,岂能为美色所耽误。
“云家那头,也该开始了吧?去看看。”
……
云乘月打听好了一些事。
随后,她迈着悠然的步伐,回到了正门对着的井水街。
快到好戏开场,来井水街看热闹的人们越发多了。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占满了每一块石板。
这座城市似乎别有一种慵懒的调性,让无论贫富的人们,都能高高兴兴卸了工、优先投入到当下的享受之中。
到处都没位置了。
云乘月左右一看,见边上还有一处二层高的酒楼,上头临街的座位还有位置,便走了过去。
到门口一看,招牌上笔画风流地写着:“二楼雅座,一客十两银。”
这么高的价格,也难怪大多数人宁肯挤着,也不来给商人占一天便宜。
云乘月带着整座帝陵的珍宝,自然气定神闲、底气十足。墓室里随便找雪花银一锭,掰十两就行。
店小二满脸带笑,绝不多口让她取下幂篱,将她当贵宾引上了楼。
云乘月占了一张桌子,视线正好对准云府大门。
两扇黑漆大门清瘦雅致,黄铜门环精致锃亮,门口两尊小巧玲珑的石狮子,还有一圈小巧的橙红树叶的灌木作装饰。
时候未到,云府大门紧闭,只有上头悬挂的“云府”二字与众人面对面,古朴浑厚的笔画彰显着历史的底蕴。
云乘月也不着急,要了一壶上好的碧潭飘雪、两碟特色点心,一面竖着耳朵听四方八卦,一面时不时喝口茶、吃口点心。
她记着穆姑姑的嘱托,没有将幂篱取下。
片刻后,又有人上来,占了她左边的桌子。那也是二楼临窗最后一张桌子。
云乘月往那头一瞟,见是一名白衣青年。
隔着幂篱,看不大清对方的容貌,却能觉出其行止优雅、谈吐有礼,声音也温柔和善。
这里的伙计似乎认识他,很殷勤地叫他“二公子”,连掌柜也来拜见了一番。
是酒楼的东家?
云乘月觉得酒楼的茶和点心都挺好吃,对这里的东家也就有些好奇,便将幂篱掀开一条缝,认真瞧了对方一眼。
这回看清楚了。
的确是个温润如玉的年轻公子,年约二十、白衣大袖,勒着浅青色抹额,腰中配着笔、玉佩,一派世家公子打扮。
他也望着云府,神情似乎有些低落。
云乘月看他时,他也看过来。
目光对上时,这位二公子忽然动作一停,有些不确定地倾了倾身体。
“我们……是不是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