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的人,应该是蒲沣和海慧大师。
沉默了片刻,何勇接了茬:“因为多了一个人,气球起飞很困难,大师说寂灭为乐,出仓接应目标后,便不再进来,而是催我速离,大师背向我等席地而坐,不再动静,情势紧迫劝之无用,继续耽搁下去肯定会影响行动,所以我升空了。”何勇此时的说话,掩饰不住愧疚,垂下了头。但叶晨知道,此事当然不能怨何勇,只怨自己准备不充分。在最初的预想中,叶晨本打算采用一主一副双飞计划,但因为热气球的可操控性实在太低了,而且还是实战环境的夜间起降和飞行,实行双飞的风险系数比单飞更高,遂弃繁从简。没想到,这位被营救人员,临时多带一个人进舱,情急之下,海慧大师自然会做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抉择。
此时叶晨回想起,于承心寺初逢海慧时,对方的那句话了,其中有一个“劫”字。海慧一生修行,天示自有感应,虽闭关三日,终没能避过叶晨。避不过叶晨,当然也避不开所谓的缘与劫。
“好一个寂灭为乐。”叶晨强压心头怒意,眼里像是要喷出火来一样干涩。“按计划行事,我们走。”
花嵘月的价值顿时凸显,要是没个人服侍或陪伴这位皇后,人家老公心情不悦的话,后面估计会发生些不必要的麻烦。叶晨没有注意到的是,胡砥手中出鞘的匕首,若非花嵘月暗中阻止,这对来自季国皇室的夫妇,险些就被自己人解决了。
到目前为止,对营救计划的定义,只能用顺利来形容,只有把人活着带到安全的地方,才可以称为营救成功。叶晨瞥了一眼季国的这对龙凤,两人的精神看起来都不太好,蒲沣的面容俊朗,颌下茂密的胡须尤其精致,左侧颧骨上有一条短短的疤痕,在这张接近完美的脸上,显得太过招摇。陈皇后一身朴素,除了发簪和一个镯子,浑身上下几无饰物,额鬓之间散乱垂下的几缕秀发,丝毫不影响这位皇后的端庄和魅力。
‘希望海慧大师的牺牲值得,否则,你们一定会见识到本尊的残暴!’因为海慧大师的缘故,叶晨心中激荡不平,哪里有换位思考的余地。眼前这位季国的国君,令其所感,无非“贪生怕死”而已,全然没注意到,此君于取舍间的那份果断和刚毅。
队伍一路向东,陆续汇合了一些队员,怀德四周不时有弟子规烟火信号的升起。各处方位不一,颜色也不一,乃是叶晨的疑兵之计,为接到人质的队伍,争取时间和空间。
此处乃是怀德附近,不管人马多寡,进了群山才会安全。昨夜天灯从皇城升起后,顺风由南向北飞行,也算是叶晨的幸运,至少到目前为止,各势力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把此事直接关联到彖国的头上。因为叶晨要去的地方,恰恰在南面。因为气球离开怀德的时候,是向北飞,所以,想追究季国君主下落的人,都会很自然的,把注意力转向北面。
叶晨当然知道,蒲沣现落在自己手里,对于彖国来说,有着多么重大的意义。为了彖国的安全,叶晨现在不宜说太多,合适的时候,自然会确认这位人质的真假。之后才能文武兼施。
出于礼貌,弟子规从始至终也没对蒲沣夫妇有半分不敬,胡砥的冲动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短暂的接触,蒲沣大方的交出了印信。这样的明智之举,让叶晨对此人多了几分赞许。在叶晨嘱咐过后,花嵘月向叶晨悄悄报告,陈皇后左手的袖中,肯定是一把带鞘的匕首,右手的袖中,应该是一个小瓶子。
叶晨瞬间就明白了,不管是不是有备而来,此夫妇二人对自己的处境,倒是十分清醒。不带金银细软,不带吃喝干粮,只带来大玺一枚,和些绝命之物。求生随缘,求死亦能自主。
队伍一路东行,天色渐明,算是平静的一夜,此处山林茂密,地势却不陡峭,叶晨下令修整。看得出来,蒲沣虽然努力挺直着腰,面上的憔悴还是掩藏不住,整个人看起来有几分委顿。抑或是一夜亡命蹉跎,又受了点伤的缘故。夫妇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坐下来休息的时候,也总把手牵在一起,彼此间的眼神,平静又简单。
蒲沣不问叶晨来历,叶晨也不自我介绍。简单分吃些干粮之后,还是叶晨先开了口。
“陛下看来,海慧大师会被严刑拷问吗?”
“会,整个承心寺的僧人都难逃一劫。”
叶晨一听就不乐意了,还是魏翔稳重,出了个主意,让蒲沣拟旨一道,这应该是当下最优的操作了。这份草草完成的文书,还用玉玺盖了印,虽然布帛粗糙,同样具有圣旨的作用。也就是说,只要怀德掌权的人,承认季国,那就必须承认这份文书,这让叶晨心下稍安。当然还有一个问题,这方大印必须是真货。
此玺单从外形判断,不输虞昊手中的任何一方。从纳印尺寸来看,此印比虞昊手上最大的天玺还大了些。至于落印的内容,叶晨就是想欣赏也欣赏不来,更别提无法确认的大字。蒲沣身处野外,身虽有伤,一行一表泰然自若,陈皇后研墨相携,沉静典雅,时时透露着皇室特有的气质。
表面上看来,谕旨是在给承心寺的僧人们一证清白,其实这道旨作用还不少,顺便看看怀德庙堂之上孰忠孰奸,亦是确认蒲沣合作诚意的一次试探。试探眼前这位国君身份的真假,也可以试探这位国君在季国的份量。
其旨大意如下:皇帝老儿我如鱼入水,现在只是嫌弃皇宫里憋闷,所以带着皇后到外面游山玩水,我们的日子很舒坦,玩够了过段时间就回来。这次出游是特地让承心寺的和尚协助安排的,朝廷各部不但不得为难,还要赐些钱粮,好让他们为我季国祈福消灾,钦此。
虽然蒲沣也为这道御旨的作用担心,但越是这种看似无关痛痒的小事,越容易试探人心。季国朝堂如果没有几个人肯忠于蒲沣,那么此人现在便可杀掉,夺其玉玺,一样可以用绝对的实力去与怀德那帮人对话。叶晨怀疑眼前这位蒲沣的身份,再正常不过了,虽与海慧大师相交甚短,但叶晨对这位僧人,却有着谜一般的信任。
一边吃粗糙的干粮,一边处理此事,蒲沣与皇后都不算矫情。对于如此身份尊贵的人来说,这两位算是相当好说话的了。嘱咐好队员之后,文书随即送往怀德。送信的人前脚出发,叶晨的队伍后脚就打扫营地继续东行。现在可是在季国的腹地,叶晨有时的确很狂,但现在的头脑可清醒着呢,撸了人家的主君,怎敢在人家地盘吆喝。
有了一次交流,气氛似乎轻松了些。一路行去,魏翔时不时和蒲沣聊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蒲沣并不沉默,胡砥不时会加入看似轻松的聊天。虽然现在有刀俎鱼肉之势,蒲沣这两口子好像并不惧怕或担忧什么,或者这两位,对海慧大师也抱有同叶晨差不多的,谜之信任。
又行了一日,一切平静,四处哨探的队员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季国和各色势力的反应让叶晨心中多了些疑惑,难道自己手上的季国主君,是个冒牌货?这次大费周章,且又暴露了自己的一项秘密武器,如果眼前这对夫妇不是正品,是否意味着叶晨此次的行动,导致彖国在道义上落入了别人精心准备的陷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