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心底都有秘密。
池青下了车,小区门口负责出入门的门卫长了一张和蔼的脸,他身上披着军绿色大衣,笑面迎人地帮住户开门禁:“您好,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他和小区里大部分住户的关系都非常融洽:“——又遛狗呢?旺财今天看起来比前几天有精神多了。”
所有人都夸他是一个积极向上,异常乐观的人。
只有池青知道,他其实患有重度抑郁,挂在脸上的微笑只是一副面具,晚上整宿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发呆:【我每天都在干些什么……我还活着干什么?】
“滴——”门禁解除。
池青微微抬眼,门卫脸上依旧挂着熟悉的微笑。
小区内道路宽阔,楼栋林立。
池青从出入口往里走,路上一位带着挡风帽的清洁工推着车经过,清洁工佝偻着腰,过度的操劳让他看起来远比实际年龄更大。清洁车里摆着几样工具,和载满的垃圾。
他的妻子上个月刚刚过世。
有好心的住户会把空塑料瓶攒起来给他,走之前默默说一声:“节哀。”
他确实看起来很悲伤,眼眶红了整整一个月。
直到池青有次扔垃圾时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发现他像浮上岸的溺水者般喘息,内心隐隐窃喜:【没那么多钱给她看病了,这么些年,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她,她终于放过我了……】
池青住16栋。
他从清洁工身侧擦肩而过,推开单元门进去。
电梯显示“8”,正在从第八楼往下降。
“叮。”
电梯门刚打开一道缝,还没看到人,就先听到了小女孩活泼的声音。
扎双马尾的女孩牵着大人的手,正仰着头问:“妈妈,爸爸今天晚上会回来吗?”
牵着她的女人穿着件驼色毛衣,温温柔柔地说:“爸爸今天加班……好了,到了,注意看脚下,别又摔了。”
他们是这栋楼里的住户,一家三口,夫妻俩是小区里出了名的模范夫妻。
几年前池青搬进这栋楼的第一天,女人上来送了一盒她亲手做的饼干:“听说你刚搬进来,正好我做了点饼干,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
女人又羞涩地笑笑:“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但是我丈夫很爱吃。”
【……他还以为孩子真的是他的。
如果不是他条件好,在本地有套房……】
女人从电梯里出来,看了池青一眼。
池青没有回应,摁下楼层键,他看着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背影,女孩天真地催促:“妈妈,你快点。”
电梯门缓缓合上。
每个人心底都有秘密。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读不到的人。
很多人心底有难以见光的念头,有深藏的无人知晓的罪责,也有最无法诉诸于口的欲望。这些像一口巨大的深渊,黝黑深邃的洞口几乎能够吞噬一切。
电梯穿越漆黑的井道急速上行。
池青在略微带着些许失重感的上行过程中,想起神经病坐在办公椅里把书从脸上拿开时的样子,怀疑刚才什么都没读到的一瞬也许只是巧合。
屋内窗帘紧闭,完全遮挡住外边的阳光,也没开灯,但池青很适应这片黑暗。
他不喜欢太亮的环境。
季鸣锐打视频通话过来的时候,他正盘着一条腿,缩在沙发里调电视频道,电视散发出冷蓝色荧光,幽蓝色打在他身上,勾出部分五官线条。
季鸣锐勉强从这片光线里看到他半张侧脸:“……大哥,你吸血鬼转世吗?这黑灯瞎火的。”
池青用实际行动表达他并不想配合:“没事我挂了。”
“你别不耐烦,我跟你说你这样影响视力……”
池青:“挂了。”
“等会儿,”季鸣锐那边格外亮堂,手机上两个视频框像是一个白天一个黑夜,明明在同一个时区,硬生生活出了时差感,“你还没回我,去医院医生怎么说?”
池青调了频,冷蓝色在他身上一闪:“医生说他也不是很有信心。”
季鸣锐:“这倒是大实话,但是现在医生说话未免也太直白了吧?”
季鸣锐接着问:“还有你碰到什么神经病了?”
提到“神经病”,季鸣锐恍然间感觉池青的脸被冷蓝色的光勾勒得更冷了。
池青:“他有病,没什么好说的。”
“……”
季鸣锐想说其实你也不是很正常。
但他不敢。
“那行,你没事就行。”说话间,季鸣锐举着手机上了车,发动引擎说,“我还得出警,回头再聊。”
池青不以为意,上回那顿饭让他深刻认识到了季鸣锐的工作性质,他放下遥控器,电视频道最后停留在一栏情感类节目上:“又是哪家闹离婚?”
季鸣锐听着池青那头传来的电视台词“虽然我们之间的年龄相差了三十岁,但是我是真的爱他,我爱他的成熟,爱岁月在他脸上刻下的纹路”,额角狠狠一抽,不知道池青平时看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认真严肃地说:“你对我的工作可能有什么误解,这回不是小打小闹了池青同志。”他强调,“这次是血案,血流成河的那种。”
池青从电视节目上分出一点注意力,隔着手机屏幕瞥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一晚上杀了七——”
池青:“七个人?”
季鸣锐:“……七只猫。”
池青毫不留情地将视线移开:“哦。”
季鸣锐知道池青不太喜欢那种毛茸茸的小动物。
与其说是不喜欢,不如说,他似乎对宠物没有任何感觉。
以前上学那会儿,有女生从学校小树林带回来一只流浪猫,偷偷养在教室里,全班每天下了课围过去看猫,只有池青一动不动。
“你不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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