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可真不少,小姐,”劳里超然地说,”我们不喜欢嬉闹、调情,尽管我们有时表现出喜欢的样子。我们从不议论漂亮、其实的女孩子,除非男士们之间怀着尊敬谈起她们。
天哪,你这么天真无邪!你若是处在我的位置一个月,就会看到一些使你有点吃惊的事。我保证,我看到那种轻率的女孩,总想和我们的朋友科克-罗宾说——“滚,去你的!
不要脸的东西!”
劳里这种滑稽而又相互矛盾的态度令人忍俊不禁。一方面他骑士般地不愿说女性的坏话;另一方面他又很自然地讨厌不娴淑的愚行,在上流社会他看到了许多这样的例子。乔知道,”年轻的劳伦斯"被世俗的母亲们当作最适当的嫁女对象,他也颇得女孩子们的欢心。他还备受老少女士们的宠爱,使他成了个花花公子。所以,乔相当忌妒地注意着他,担心他被宠坏。当她发现他仍然喜欢其实的女孩子时,倒掩饰不住内心的高兴。她突然又用起了忠告的语调,放低声音说:“假如你非要有个'寄托'的话,特迪,就全心全意去爱一个你确实尊重的'漂亮、其实'的女孩吧,别把时间花在那些傻姑娘们身上。”“你真这么建议?”劳里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奇怪、复杂,又是焦急又是高兴。
“是的,我是这么建议的。但是,你得等到大学毕业。总之,在这之前你得使自己适合那个位置。你现在还不够好,一半都不配——嗯,不管那其实的女孩是谁。“乔看上去也有点怪,因为她差点脱口说出一个名字。
“我是不配!”劳里承认了,他脸上谦恭的表情以前不曾有过。他垂下眼睛,心不在焉地用手指缠绕着围裙上的流苏。
“啊呀,我的天哪!这绝对不行!”乔想。她大声接着说:“去唱歌给我听,我想听死了,特别是听你唱。”“谢谢,我宁愿呆在这里。”“嗯,不行,这里没地方了。去干些有用的事吧。你太大了,不能做装饰品。我想你也讨厌给系在女人的围裙带上吧?”乔还击他,引用了劳里自己说过的一些反抗的话。
“噢,那要看围裙由谁系着!”劳里鲁莽地用力一拉围裙。
“你走不走?”乔问,她伸手去拿枕头。
他赶紧逃跑,开始唱起"活泼的邓迪骑上马",她便溜走了。直到年轻的先生怒气冲天地离开,她也没再露面。
那天夜里,乔躺着久久不能入眠,刚要睡着,就听见闷声的哭泣。她飞跑到贝思床边,急切地问道:“怎么啦,亲爱的?”“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贝思抽泣着说。
“是不是老地方疼,我的宝贝?”
“不是的,是新出现的,但是我能受得住,”贝思忍着泪说。
“跟我说说,让我来治,像我常治别的毛病那样。”“你治不了,没治了。”说到这里,贝思忍不住哭出声来。
她搂着姐姐,绝望地大哭着,把乔给吓坏了。
“哪儿疼?我去叫妈妈好吗?”
贝思没有回答第一个问题,但是,黑暗中她一只手无意识地按住了胸口,好像就是那里疼,另一只手紧紧抱住乔。她急切地低低说道:“别,别去叫她,别去叫她。我一会儿就好。
你在这里躺下,摸摸我'可怜'的脑袋吧。我会平静下来睡着的,我会的。”乔照着她的话做了。但是,她用手轻轻地来回抚摸着贝思滚烫的额头和潮湿的眼睑时,心中似有千言万语,极想说出来。可是,虽然乔还年轻,她已经懂得心灵和花朵一样,不能粗暴对待,得让其自然开放。所以,尽管她相信自己知道贝思新的痛苦的原因,她还是用亲切的语调说:“你有烦恼,宝贝儿,是不是?”“是的,乔,”沉默了好长一会儿,贝思答道。
“把它告诉我会让你好受些吗?”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现在不行。”
“那我就不问了。但请记住,小贝思,假如能够,妈妈和乔总会高兴地听你诉说烦恼,帮助你。”“我知道,将来我会告诉你的。”“现在痛苦好些了吗?”“是的,好多了。乔,你真会安慰人。”“睡吧,亲爱的,我和你在一起睡。”于是,她们脸贴着脸地睡着了。第二天,贝思看上去又恢复了正常。处在十八岁的年龄,头疼、心疼都持续不长,一个爱的字眼便可医治大部分的痛苦。
然而,乔已打定了主意,她把一个计划考虑了几天后跟妈妈谈了。
“前些天你问我有些什么想法,我来告诉你其中一个吧,”当她和妈妈单独在一起时,她开口说道,”今年冬天我想离家到别处换换环境。”“为什么,乔?”妈妈迅速抬起眼,仿佛这句话暗示着双重含义。
乔眼睛不离手中的活计,认真地说:“我想有点新鲜的事情,我感到烦躁不安,我要比现在多见点世面,多做点事情,多学点东西。我过多沉缅于自己的小事上了,需要活动活动。
今年冬天没什么事需要我,因此我想飞到不太远的地方,试试我的翅膀。”“你往哪里飞呢?”“往纽约飞,昨天我想到一个好主意,是这样的,你知道,柯克太太写过信给你,问有没有品行端正的年轻人愿意教她的孩子并帮着缝缝补补。要找到合适的相当不容易,但我想假如我去试试,我会适合干那工作的。”“我的天哪!到那个大公寓去做仆人!”马奇太太好像很惊奇,但并非不快。
“那并不完全是做仆人,因为柯克太太是你的朋友——那可是天底下最和善的人啊——她会使我感到愉快的,我知道。
她家和外界隔开了,那里也没人认识我,就是认识,我也不在乎。这是个正正派派的工作,我不以为耻。”“我也是这样看,可你的写作呢?”“变换一下环境对写作更有好处。我会接受新的事物,产生新的想法。即使我在那儿呆不久;我也会带回来许许多多的材料写我那些拙劣的东西。”“我毫不怀疑。这是不是你突然要走的唯一原因?”“不,妈妈。”“能让我知道别的原因吗?”乔朝上看看,又向下看看,脸突然红了。她慢慢地说:“这么说也许是自夸,也许错了,但是——我恐怕——劳里越来越过于喜欢我了。”“他开始喜欢你,这是很明显的,难道你不是同样喜欢他吗?”马奇太太神色焦急地问道。
“啊呀,不!我是一向喜欢那可爱的男孩,很为他自豪。
可是说到别的,那不可能。”
“那我很高兴,乔。”
“为什么?请告诉我。”
“亲爱的,因为我认为你们两个不适合。作为朋友你们能快乐地相处,你们经常发生的争执很快就烟消云散。但是我担心,要是你们终身结合在一起,两个人都会反抗。你们俩太相像了,太喜欢自由了,更不要说你们的火暴脾气和坚强的个性。这些不能使你们幸福地过活,而幸福的生活不仅需要爱,还需要巨大的容忍与克制。”“虽然我表达不出来,但我就是这样想的。我很高兴你认为他只是刚开始喜欢我。要是使他不幸福,我会感到非常不安的。我不能仅仅出于感激而爱上那可爱的小伙子,是吧?”“你确信他爱你?”乔的脸更红了,她脸上的表情混杂着快乐、骄傲和痛苦,年轻姑娘谈起初恋对象时都会这样。她回答说:“恐怕是这样,妈妈。他什么也没说,可是表情很能说明问题。我想,我最好在事情挑明前避开。”“你说得对,假如这么着有效果你就去吧。”乔舒了口气。她停了一会儿,笑着说:“莫法特太太要是知道了,她会大惊小怪地说你管教子女不严,同时又为安妮仍然有希望得到劳里而欣喜不已。”“哦,乔,母亲们管教子女的方式可能不同,但对子女的希望是相同的——希望看到她们的孩子幸福。梅格过得幸福,我为她的成功感到满足。你嘛,我由着你去,直到你厌倦了自由,只有到那时,你才会发现还有更美好的事情。现在,我最挂心的是艾美,但是她清醒的头脑会帮她的。至于贝思,除了希望她身体好起来,我没有别的奢望了。顺便问问,这两天她情绪似乎好点儿了,你和她谈过吗?”“是的,她承认她有烦恼,答应以后告诉我。我没有再问,我想我已经知道了。”乔接着说出了她的小小经历。
马奇太太摇了摇头,她没把事情看得这么浪漫,她神情严肃地重复了她的看法,为了劳里,乔应该离开一阵子。
“计划实施之前我们什么也别对劳里说。然后,没等他回过神来悲伤,我已经走了。贝思会以为我离开是让自己高兴,事实也是这样。我不能对贝思说起劳里。但是,我走后,她能和他亲昵,安慰他,使他从这种浪漫情绪中解脱出来。劳里已经历过许多这种小考验,他已经习惯了,很快就能摆脱失恋的痛苦。”乔充满希望地说着,但是她心里仍有一种预感,担心这个"小考验"会比其他的那些更难接受,而劳里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容易地摆脱"失恋"的痛苦。
在家庭会议上大家讨论并通过了这个计划。柯克太太很高兴地接受了乔,保证给她个愉快的家。教学工作能使她自立,她的闲暇时间可用来写作,而新景色、新交往既有益处又令人愉悦。这种前景令乔激动不已,她急切地想走。家已变得太窄了,盛不下她那种不安的个性和爱冒险的精神。一切都落实了,她战战兢兢地告诉了劳里。可使她惊奇的是,劳里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最近他比往日严肃,但仍然很开朗。
大家开玩笑地说他洗心革面,翻开了新的一页。他认真地回答:“确实如此,我是说要让这新的一页一直翻开着。”此刻正赶上劳里心绪不错,乔感到非常欣慰。她心情轻松地打点行装——因为贝思似乎更加愉快了——乔希望她是在为所有的人尽着力。
“有件事要丢给你特别照管,”出发前夜,她说。
“你是说你的书稿?”贝思问。
“不,是我的男孩。要好好地待他,行吗?”“当然行。可是我代替不了你。他会痛苦地想念你。”“这不会伤害他的。你得记住,我把他委托给你照管,烦他、宠他、管束他。”“为了你,我会尽力而为的,”贝思答应着,不知道为什么乔那样怪怪地看着她。
劳里向她道别时,意味深长地低声说:“这一点儿用也没有,乔。我的眼睛会一直盯着你。别胡来,不然,我就去把你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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